紗幔遮擋之下，謝硯身軀一震，雙眉緊蹙。

怪不得剛才看着覺得眼熟，原來是她？林纾，她怎麼在這？沈姜次不是曾說她有了心上人，京城一别，将永不露面了嗎？無數個疑問在他心底盤旋，他們困惑，他們卻又給他探知真相的權力，他們擰成一團在黑暗中彙成一股，像是攀附在懸崖之上的燈盞，一點點照亮深淵之下的迷霧，指引他看清崖底的陰謀。

林纾也沒想到會是他，整個人緊繃的情緒一下子松懈。細細打量着他：“我現在應該叫你什麼？國師還是皇帝陛下。”

謝硯見狀也漸漸放下動作，反問：“那我應該叫什麼？林姑娘，還是永安王妃。”

“逢場作戲而已。”林纾漫不經心地說道，見他沒有敵意，她順勢脫離鋒利。環視周圍并沒有發現異常，腦中又浮現他剛才的舉動。相比若是不出意外沈姜次也應該在這周圍。她道：“稍微等人走遠了，再離開也不遲。”

謝硯點了點頭，想必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兩個人相視而坐，茶香彌漫在兩人面前，卻遮擋不住心底的困惑。林纾一邊沏茶一邊擡眸望着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詢問：“公子，難道沒有什麼想問的嗎？比如我為什麼在這？我身後的人與永安王殿下有何等關系？公子難道一點也不想知道？”

“想知道，也歹有人願意說。模棱兩可的答案可是沒有參考價值的。”謝硯道。

林纾指尖的動作猛然一頓，将沏好的茶遞給他，“這麼說，公子得到的答案不盡如人意？難不成真的被騙了？”

謝硯有種被人戳穿的無奈，他想要解釋張口之間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也許在此刻沉默，就代表了他的答案。

林纾看着他垂眸的樣子，這是承認了？難不成真的被騙啦？以他的身份能被騙，想必那個人不用猜就是沈姜次，也怪不得他剛才模樣。她示意：“公子，若是想知道那林纾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公子？”

謝硯垂着眸，一雙深色的眸子宛若墜入了深淵，讓人看到隻有冰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林纾對他的态度一時間不明所以，可即便是如此她也要，如今的她倘若一盞即将燃盡的油燈，在那并不算長的日子，也不想顧得那麼多了。索性就将一切徹底地交代清楚，她如同棋子的一生，總歹做些她認為正确的事情。“公子，可知二十幾年前的燕州雪崖谷曾經發生過一件大事嗎？據說當時的雪崖谷還是慕舒白當家？”

見他不語，林纾又道：“不知道也沒有關系，當年據說谷内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在與慕舒白争奪家主之位的時候敗下陣來，理由是最習以為常的，嫡庶血脈。說起來這燕州雪崖谷還真是怪，他們的曆任家主都是異瞳，異于常人的存在在其他地方都是會被視為怪胎，不祥之人，是不被世上所容的，他們偏偏就劍走偏鋒，将這視為榮耀。公子，你說這可笑不可笑？”

“沒什麼可笑的，九州之上無處不有，無事不存，有的東西隻不過是沒在百姓的認知中被接受而已。”謝硯說完，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那雙昏暗的眸子就像是突然間有了光亮，卻又以最快的速度暗了下去。

林纾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可是轉念一想能被沈姜次看上的男子有這麼會是凡品。又道：“可公子若是真的這麼隻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故事，聽過忘了那也還真是可惜。公子，燕州雪崖谷、坊山元谷、試行藥人、永安王殿下，你還以為這些東西無關牽扯？”

謝硯身軀微震，如果真是這樣，沈姜次就是事件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似乎以前不能解釋的，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空間，可是這樣……也不能為沈姜次的一言一行脫罪。他反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公子一定想到了其中原因，既然如此那我們來談論下一個問題，關于我為什麼在這？”林纾興興地說道。“殿下并沒有騙你，而我也的确不是什麼好人。自從我們主上得知沈、沈姜次被沈鈞帶走後，出于沈姜次身份的特殊性，主上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目的，所以在沈姜次前腳剛踏入京城。主上就命令我潛入京城，并順利給我安排了，這個林家小姐的身份。最開始為了完成主上的任務，蓄意地挑撥京城的争鬥，我蓄意接近沈消抛出自己的價值，對了就如同當年的沈姜次對你一樣。”

頓了頓又道：“隻可惜，沈消這個老狐狸他看清了我的目的，雖不知我的蓄意為何？可是在一定的利益牽扯之下，他在明知的情況下，幫了我一把。我本以為我的一生該如棋子被人任意地掌控着行屍走肉般，直到另外一股勢力的滲入，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當日與沈姜次做完交易之後，我本以為我能安全地逃離，可是我呀！終究還是高估自己了，還是被抓回來，弄成這個樣子。”

謝硯看着她的樣子，不知為何竟然有些熟悉，他問：“你恨他嗎？恨他，你才沒有逃出去？”

林纾搖了搖頭，“我不恨任何人。我不恨永安王殿下，起碼他曾幫助我享受到自由的味道，我也不恨元谷的那些人，也許是恨過的，可是現在我學着釋懷啦。有些東西不是單單一個恨字能徹底解決的。”

也許生命抵達了盡頭，也許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決定，不管成敗與否，盡力了，又何必埋怨自己，因為本就是蝼蟻。

蝼蟻何以翻身為主？若是有，也是在夢裡罷了。

林纾擡眸看向他，又道：“雖然我不曾知曉公子與殿下到底發生了何等隔閡，但是我就是個例子，好不容易長出的翅膀卻在最得意的時候被折斷。公子呀！别讓殿下成為明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