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姜次猛然轉過身來，一陣刺鼻的血腥味沖擊着他的感官，他一眼就看到躺在上面露痛苦的陳柘，此刻他的血液早已經脫離的原本的顔色被烏色浸染，他俯下身子探查着陳柘的氣息。指尖卻怎麼也感覺不到微薄的氣息，他無奈歎氣。

與此同時，女子冰冷的聲音在身後傳來，“不用白費力氣了，那是一等一的毒藥，他走的時候是沒有痛苦的。”

沈姜次回頭看着她，一瞬間心底包裹着的謎團徹底解開，“你！他可是你夫君，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陳夫人冷笑一聲，垂眸看了一眼陳柘，那一刻怨恨幾乎是要從眼眶裡溢出來，“與其讓他落在門外那些豺狼虎豹的手裡，會毀了陳氏一族的美名，還不如我親手解決他。這樣、到了下面，我親自向他賠罪。”

沈姜次還想說些什麼，可目光不經意間看到她微微顫抖的手背，親手殺了心愛之人那種滋味，想必也不好受吧。

一時間竟然無言可說。

陳夫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藏匿在眼神的刀光劍影恨不得在片刻之間将他整個人撕碎。也就是在那一刻，沈姜次清楚明白的知道了或許她的目标從來都不是陳柘，而是他。他的目光落在遠處那放涼的茶水上，他這也算僥幸又撿回來一條。“你的目标是我？！”

“可是如今你卻好好地活着，而死去的那個卻是我的夫君。”陳夫人索性也不掩飾了，眼神看向陳柘時滿是責問，一時間竟然開始自言自語：“我不懂？！他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能不能不這麼大公無私，你、能不能自私一點，不……你自私了，可你怎麼能隻在乎自己的那點心思，你能不能想一想我……能不能為我考慮一下……”

這一番話像是在瞬間抽走她的所有力，她整個人像是失去支撐的紙無助的癱軟在地，陳夫人擡手觸碰着他冰涼的身體，那一刻身體是冰涼的 ，心也是。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傻，為什麼……你要用性命換取那些無關緊要的，我……”

難道就不值得你為此停留嗎？

她很想将人揪起來，一問到底，可是那曾經熱愛的夫君，再也沒有了能回答她問題的可能性。

風拂過冰冷人甲胄順着窗沿悄摸而來，出場的那一刻就将盤踞在廂房裡的血腥味一哄而散，沈姜次不知道站了多久，腿腳都有些酸痛，可即便如此耳邊的哭泣聲仍不曾停止。

許是累積了太多傷痛，見了太多生命的墜落，一步步的前行，一個個的死亡，無數件事情堆疊到一起，那種窒息感愈演愈烈，它們堆疊、翻滾，在此起彼伏中将他逼到懸崖之上，斷崖之際。

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沈姜次耳邊的哭泣聲小了，而再次擡眸之際，陳夫人也似乎接受了現實，她幹脆利落的擦拭着臉頰上淚水，同時踉跄的站直身子：“沈姜次，沈公子，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你所追求的對的吧！你就這麼肯定站在北襄的位置上，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做夢！這一天上天都是看着的。”

很顯然，在極度的喪夫悲痛之下，她跌跌撞撞還是選擇站在了陳柘的并肩處。陳夫人看着他又道：“國仇家恨，勢如水火，亘古不變，這是連我一屆婦人都懂的道理，沈公子不會不知道吧！在這亂世之下，皇族、官員、甚至是百姓，他們從來都不在乎什麼真相，什麼是真的，他們隻相信他們所看到的，那就是你沈姜次叛國的證據，在後世的史書上對你，也隻會是一片罵名。”

沈姜次看了一眼陳柘的屍體，“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利，雖然曾經的我沒有，如今有了，這一刻我不後悔的。”

“此刻的不後悔，不代表會一直不後悔。你們之間注定會存在着各種各樣的猜忌，那種清澈純正不顧一切的愛意，或許曾經有過，但夢醒後隻會是一敗塗地。”陳夫人冷笑着，“我與陳柘雖然前半輩子過得不盡人意，但是他曾為我不屑一顧的反抗過家族，他曾為我一擲千金，也曾為我洗手做湯羹，他會體諒我，不會做出讓我傷心的事。我們那才是真正的愛過，不僅如此還會一直愛着，而你注定一輩子活在無邊無際的猜忌中。”

沈姜次聽着她的話，曾經的、所有關押着困倦的閥門在一瞬間被打開，恰如一江春水勢不可擋，将所有都疏通的徹底。當下這個地方他是一點兒也待不下去，猛的推門而出。

當周遭脫離血腥的管控，倒是徹底變得通透，面對迎上來的暗衛他毫不顧忌，在此刻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他要去見他。不管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又相隔多少，他都要去見他。這種想法在一瞬間填滿他的大腦，沈姜次大步快走，将周圍所有人都抛到腦後，在門外順手牽了一匹馬，縱身一躍。轉眼間，落入眼底的隻有他策馬離開的身影。

後追出來的古沉看着他離開的背景，心有餘悸的同時大步回了廂房，哐當一聲，緊閉的房門被硬生生踹開，原本就斑斓叢生的木門在風聲的呼嘯中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