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男子蓬頭垢面,雙手雙腳皆被沉重的鎖鍊束縛着。鮮血沿着素白的衣袍滴落,沒一會兒的工夫腳下的石闆依然是點點紅暈。寒風吹過,衣袍被風撩起來,骨瘦嶙峋的身子清晰可見新舊傷痕交疊,甚至下一刻整個身子都有被風吹倒的可能。即便是如此,男子還是難得地興緻,擡頭貪戀着頭頂那實屬罕見的陽光。陽光落在他身上暖暖的,不似那個地方落在身上冰冷得恰似寒冰卧塌。
嘎吱一聲,緊閉的房門被推開,看守他的下人對上他慘白如紙卻依舊倔強的臉,更是難以言喻的厭惡,台階之上那人居高臨下,“進來吧!公子傳你呢。”
男子聞言緩緩擡頭,裸/露着的腳掌在燥熱的石磚上走着,還有那叮咚作響的拖拉聲,仿佛每一步都在提醒着他,過往曾發生的屈辱。身上無處不在的疼痛感,配合着沉重的鐵鍊幾乎是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沒走幾步,他就因為腳下的束縛砰的一聲跌落在地上,疼痛感伴随着血迹而來,男子都有些不清楚這是第幾次。
第幾次在走出那個囚籠裡跌倒,血迹染紅了來往的道路,下人們的厭惡聲在耳畔徘徊,可即便是如此他也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站起來走過去。倒不是因為他對這個屋子,這座府邸的人抱有希望,隻是因為好久沒有見過這麼好的太陽了。
這次,男子依舊是按照以往跌倒的樣子,慢慢地學着爬起來,隻是還未徹底站起身來,下一刻站在他面前的那人卻好似等不及了。男子匍匐着身子眼看着落在自己眼前的腳步,離開。片刻的工夫再次回來的時候,手裡依然是多了一把沾着血迹的長鞭。砰的一聲,長鞭落在脊背上新舊上相互交疊,沒一會兒的工夫那僅存的素白也不複存在。
謾罵聲還在繼續,“廢物,還不快站起來,沒看到公子在嗎?難不成讓公子來等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站起身來!快!!”
一門之隔,有些動靜到底是能徹底聽清的,陸嘉榮在此刻依然是徹底放下了修剪花枝,轉而坐在那裡悠悠地品着茶。聽聞門外的動作隻是笑了笑,又過了半晌門外的鞭笞聲漸漸弱了下來,陸嘉榮才不緊不慢地示意着共秋出去看看。
得到公子指令的共秋拱手做禮,随即大步離開。雖然身上的疲倦感更甚,但那人的動作并沒有,而此刻的男子一頓鞭笞下去,最後那點子力氣也想是被猛然抽走,無助的癱在台階上,緩緩的閉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眼看,又一鞭子即将落下,眼疾手快的共秋一把抓住鞭子,沾染的鮮血順勢滴落,正巧落在男子的眼前。鮮血染紅了他的眼,他卻是一整個如釋重負,松下身子的同時一陣熟悉的斥責聲落在耳中。
共秋:“這裡豈由你們放肆!”
“大人,大人饒命。”那人噗咚一聲跪了下來還想略帶争辯的神情,足以說明他的心。“屬下隻是唯恐他誤了公子的大事,所以才出手教訓,就隻是教訓一下。”
共秋聞言不禁皺眉,“公子,與本大人都不在了嗎?偌大一個太師府用得着你一個下人,當着公子的面如此教訓。”
那人的頭低兩寸,很顯然他也未曾想到隻是如往常一樣,自己卻落得這麼一個警告。大概真的是時局不同了吧!砰砰的磕頭聲接踵而至,“屬下,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共秋看了他一眼,“公子還等着呢。”
“是。”那人顫抖着身子想要站起身來,卻被共秋一個眼神阻止,當即畏畏縮縮地跪在原地。
共秋轉而看着這個血迹斑斑,趴在地上的男子,猶豫着還是選擇将手伸過去。“公……你先起來吧!”
男子擡眸看了一眼那不知是不是示好的手,淡淡吐露出兩個字:“不用。”
随後強撐着身子,忍着劇烈的疼痛感緩緩的站起身來,踉跄的一步步朝那個屋内走去。不出意外,當男子推門而入,一陣淡淡的血腥味被風吹入滿是花香的室内,頓時間有些嗆鼻。男子見到陸嘉榮後并沒有如常人一般行禮問安,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裡,直到緊随而來的共秋出現,用最強硬的手段将他按的跪倒。又命下人束縛着他的手腕,一整個想讓他身子軟蹋下去的想法,可即便借用絕對的外力,手段再強硬那人的腰闆也是挺得筆直。
還是陸嘉榮擺了擺手,這才作罷。“算了,都是老熟人,又何必相互為難呢?”
“是。”束縛着他下人頓時間松懈,退居兩側。
可松懈的那一刻,男子卻沒有了力氣任由自己的身子癱在在地上。當看到陸嘉榮緩緩的站起身來,大步來到他身前的那一刻,又猛然挺直腰。那副桀骜不馴的樣子曆經滄桑卻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
陸嘉榮順勢挑起他的下巴,卻被他強硬地拒絕。隻見陸嘉榮也不慣着他,啪的一巴掌落在他臉上,“這一巴掌是叫你學乖,讓你看清楚如今的太師府是誰當家!”
男子的臉火辣辣的疼,即便如此他還是倔強的盯着陸嘉榮,那藏匿在眼底的不甘配合着眼底的紅暈,一整個像極了惡狗撲食的既視感。若不是因為雙手雙腳被那該死的鐵鍊禁锢着,隻怕他早就撲上陸嘉榮,将他撕碎得徹底。
陸嘉榮的指尖撥弄着他如野草般蓬亂的頭發,直到那張沾了點點血迹的臉徹底的顯露在衆人面前。正如他所說的那樣,這個人的确是熟人,趙均饒那個曾經在太師府叱咤風雲,稱得上一方人物的棋子。
陸嘉榮:“怎麼不認得我了?你可别忘了,是我當初把你帶回了太師府算是徹底的救了你一命,否則你已經還不知道被那個野狗吞食了。”
趙均饒死死地盯着他,“我當然不會忘,在地牢裡生不如死的日子,自然是不會忘的。”
陸嘉榮笑了笑,一整個不帶怕的。湊到他身邊,臉上帶着一抹譏笑,“不會忘最好,畢竟疼了才會長記性,下次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趙均饒瞪大了眼睛,他還是保持着一貫的堅持,“我沒有錯!沒有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家主的命令,我……”
又是啪的一巴掌落下,陸嘉榮壓根就不想聽他說這個,父親、兄長人都已經死了,再怎麼解釋也不過他一張嘴。他不想聽,“我讓你說話了嗎?在主子面前你一個奴才,有什麼資格在這插嘴,你還不會還以為你是那高高在上的公子吧?!”
“我……”随着家主也就是前太師的離去,趙均饒這顆棋子徹底墜入了泥潭,成了最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陸嘉榮警告道:“記住你的身份,若是再有下次、老子讓你入土!”
還未等到他回應,陸嘉榮卻早就沒有了興緻,揮動着手指示意着侍從給他松綁,嘎吱一聲沉重的手鍊被松開,趙均饒如釋重負。陸嘉榮卻早早地落了座。頗具一家之主的姿态,居高臨下的審問着台下的犯人。“既然都這樣了,那我們談談?”
“談?有什麼好談的。”趙均饒冷笑着,有些事情弱受能談,那早就談了,又何必再牽扯拖延到如今。
陸嘉榮倒是也絲毫不給他面子,“的确,沒什麼好談的,隻不過有些事情你還是徹底地看過比較好。”
說着,共秋便很識趣地将奏報遞給他。
趙均饒剛打開奏報就變了臉色,那眼底閃過的緊張在片刻後被嘴硬替代,他合上了奏報,“這關我什麼事,就算是晁化聯合西陵意圖造反,那說到的毀的也是他北襄的江山,再不濟沈姜次他不是挺能耐的嗎?”
“呃……”陸嘉榮一時間語塞。
在他的神情中趙均饒及時捕捉到異常,忍不住開始懷疑起來,他被關了太久根本不了解當今天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看陸嘉榮這表情應該不是很愉快的。
陸嘉榮很快就收斂了臉上的情緒,反問道:“你确定這件事就這樣?你不參與?”
這下子輪到趙均饒語塞:“呃……”
他低着頭,像是在思索。晁氏一族謀反不出所料那必是因為謝淳,謝淳是他們的理由,若成了謝淳登基為帝,若是不成了,那估計謝淳也是要落得和他一樣階下囚地步了吧!而且就如今看來,似乎成功的幾率不大。有些事情已經在他身上發生過了,他不想再賭,用盡所有去賭來自皇帝朝臣心底的那點子善意。“好,我去!”
陸嘉榮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不失為一顆好棋子,你認認真真的為本公子辦事,本公子自然也不會過分為難你。”
趙均饒擡眸看着他,昔日太師府那個自顧玩鬧的小公子,倒是在他被囚的那些日子裡,漸漸長成了能肩負起一族重任的樣子。趙均饒笑了笑,示意他:“既然話已經聊到這個份上了,那你是不是應該拿出點誠意來。”
陸嘉榮笑了笑:“那是自然。”
他倒是絲毫不擔心,趙均饒會就此離開之類的,畢竟如今的他從不做讓自己吃虧的買賣。轉而對共秋道:“負責看護他侍從何在?”
共秋:“在殿外。”
陸嘉榮扯了扯衣袖,“讓他進來。”
那人剛才共秋罰着在殿外跪了些許,如今倒是懂些規矩了,“屬下見過公子。”
陸嘉榮擡頭看了一眼他,不過這話語倒是對趙均饒說的,“是他嗎?”
尚未得到回應,那人便一臉疑問的看向陸嘉榮。陸嘉榮倒也不和他廢話,假裝梳理衣袖的間隙,那藏匿的暗器就依然劃破天空,隻聽見砰的一聲銀針刺入他的脖頸,他掙紮的捂上脖頸最終在不甘與難于置信中,生命落入終結。
陸嘉榮對此面無表情,一個企圖越矩的下人就應該配上這樣一個下場。這話不僅僅是對他對那人的總結,更是對趙均饒的。隻不過他并未明說,想來在這宮城之中都是聰明人。
他揮了揮手,“時辰也差不多了,早點下去準備吧!”
話音落,當即就有下人帶着趙均饒,拉扯着那人的屍體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眼前。随着房門落下,陸嘉榮也終于是沒有必要在繼續僞裝下去,整個人緊繃的情緒松懈下來之後,有的也隻是如往常一般。陸嘉榮得意的看向共秋,“怎麼樣,我剛才表現的還不錯吧?”
共秋點了點頭,“公子做的極好,愈發有主子當年的風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