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綏的輕笑順勢傳來,順着不慎入戶的寒風揉雜其中。随即慢步來到他身邊俯下身子說道:“不是我,你還以為是誰,永安王殿下。”
沈姜次側過身子,其實在那一刻他心底下意識的那人中有沈鈞的人,隻是如今看來似乎事情并沒有他想的這麼簡單。“沒什麼。隻是下意識的言語罷了。”
“下意識的言語?也對,殿下高高在上慣了,有人護着自然不會想到會有今日之禍。隻是可惜了,我是個粗人,略微懂點道理。殿下此番落在我手裡,隻怕是讨不到好處。”顧綏威脅道。
沈姜次不以為意,“我這種人不過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顧将軍若是執意如此,在下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
顧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殿下,自謙了。我呢,雖然遠在前方領兵打仗,但也是依稀聽說了不少事情,這郢城可算是被殿下攪得天翻地覆,丞相倒了,如今的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太師府風頭更勝。殿下等這一天隻怕是好久了吧!”
這次,沈姜次倒是毫不畏懼的直面迎上他的目光,眼底的寒氣接踵而來,“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不想說些什麼。”顧綏一笑而過緩緩起身,腳步在大帳中徘徊,“我曾聽坊間傳言,說你永安王殿下是最像昔日的沈鈞,一時間好奇罷了。以前倒是不相信,如今仔仔細細看下來倒的确相像,不愧是師徒兩人都是一樣的讨厭,心懷不軌,而後癡心妄想!”
沈姜次的聲音弱了幾分,“其實我們并不相像。”
“怎麼不相像,難道不是一樣的讨人厭嗎?你們沈氏皇族的事情我不想管,也不屑于管,但如今沈鈞喪心病狂,以活人之身煉為藥人,把他們弄成似妖非妖,将所到之處整的烏煙瘴氣。當然,你沈姜次又是什麼好人嗎?男子之事,為了權勢甘願屈居人下,自我作賤。”顧綏猛地轉身,以最快的速度拿出防身的匕首,惡狠狠地朝他刺去。但終究是沒有下得去手,劍鋒在他眼睛一指的距離停下,透過他的瞳孔甚至能看到自己那狠辣的眼眸。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他該死,你更該死。”
偌大的汗珠不斷從沈姜次到的頭頂滑落,他以同樣的姿态回看着他,“動手呀!殺了我!!”
顧綏攥着他衣領的手又緊了幾分,匕首也近了些許,“你以為我不敢嗎?如今天高皇帝遠的,這大帳周圍又都全是我的人,我就算是在這裡殺了你。消息也不會傳到陛下耳朵裡。更何況不遠處還有東濮大軍,我大可将一切徹底推到他們其中任何一人身上。”
沈姜次的睫毛上下煽動着,嘴角順勢揚起一抹笑容。“想法倒是不錯,可惜了我與沈鈞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怨,他也不會殺我!他不舍得,也不會。至于你?你說呢?”
顧綏聞言,握着匕首的手松了幾分,“殿下未免也太過自信了。”
“是嗎?顧将軍若是真的想要殺我,又何必這般兜兜轉轉,這種事情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可派人将我截殺在路上,而不是在此與我這般聊閑。若是真因為如此,有人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将軍豈不是自找麻煩。将軍厮殺于前線,排兵布陣,方堪為一軍主帥,這點道理自然不用在下提醒。”沈姜次振振有詞地回答道。
顧綏徹底松開他,任由他的身子跌落在地。“你倒是不讓我失望。”
沈姜次笑着說:“在下一向不讓任何人失望。”
“既然這樣那就最好。”顧綏說着,将匕首扔在地上。
沈姜次盯着那匕首,道了句謝,“多謝。”
顧綏雖然這般行徑了,但面上對沈姜次的厭惡并沒有因此消散,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沈姜次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想的卻是既然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他若是不因此做些什麼,豈不是徹底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他一邊解着捆綁自己雙手的麻繩,一邊說道:“聽說,當初前太子受傷墜湖是将軍救了他……”
故人已去,有些名字也沒有必要再度提起。
顧綏猛然回頭,那按捺下去的情緒瞬間升起,就像是被人一瞬間踩到了尾巴。“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我隻是好奇,在這場陰謀算計中,是否有些東西早已超出了當初的預期?”沈姜次說着。
顧綏的身子微微一怔,連帶着眼前的視線也變得模糊,腦中更是不受控制的出現一些他們之間的過往。可當一切冷靜下來後,他還是說道:“沒有!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幹些什麼,我是北襄的将軍,我記得自己的使命和責任,我不會讓将士們失望,也不會讓陛下失望,更不會忘了我顧家的家訓,不會發生!一定不會發生!!”
沈姜次心知肚明,但還是問道:“當初在慕涼城中,他因何逃離……”
“夠了!”顧綏猛地打斷他的話語,更是毫不客氣的戳向他的痛處,“沈姜次,并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輕易而舉就能背叛,舍棄自己原有的東西。你我不會是一路人,而我和他也不會是一路人。沈姜次我不管你心底到底在盤算些什麼,又因何再度抛棄了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但請你現在收起你那所謂的好奇心,我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猜想我心底所想。你若是再這樣,那就休要怪我對你不客氣!”
一時間,整個大帳安靜的可怕。燭影搖曳間,就連帳外的風聲都徹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