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些許，發絲間夾雜的雪片越來越多，身下的積雪一遍遍打濕着穿着的衣裳。随着時辰不斷往後推移，附着在雪地上的手心也越來越紅暈，趙鈞饒似乎已經知曉了答案，正當他的心就要随着寒涼的雪片一同墜落冰冷的地面上時，陸嘉榮淡淡的話語聲傳來。“理由？”

趙鈞饒猛地直起身子，甚至一時間懷疑自己未曾聽清楚，“什麼？”

陸嘉榮重複着:“你若是拿出一個必定能說服我用你的理由，那這件事倒也未嘗不可。”

趙鈞饒頓時間看到了希望，“我知，公子因為先前的事情對我産生怨恨。但我終究出身太師府，這是不争的事實。所以，我願意為公子殺了沈鈞，當然這不僅僅是因為公子，更是為了我自己。趙鈞饒本是街邊的風餐露宿，無人問津的乞丐，幼時在街邊差點被人打死，是陸老太師救了我。陸老太師的一時心善，換來了今日的得以存活的趙鈞饒。我趙鈞饒雖是不才，但也懂得知恩圖報，所以請公子給我一個機會。待到大仇得報，我願任憑公子處罰。”

陸嘉榮垂眸看着他，自己的确需要一個人手，隻是他……陸嘉榮拆穿了他的小心思，“隻怕你所求不單單為了報仇吧？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沈姜次，也沒有那麼多的本事，你和殿下更是天壤之别。”

“是，公子說的是。”可話是這樣說的，卻也未曾改變趙鈞饒所想。他說道：“所以我所求并不是能與殿下并肩,而是為殿下解憂。”

陸嘉榮贊同的點了點頭，又私心到也不見得是件壞事，“你倒有自知之明。”

趙鈞饒道：“還請公子給我這個機會。”

陸嘉榮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略帶玩笑的說着：“你難道就不怕自己再度淪為一顆棄子？若是有朝一日，有人一定要這件事追究到底，那麼你可就……”

雖然話這樣說，但趙鈞饒眼底的堅定絲毫未因此動搖。“隻要公子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我願意擔着。”

陸嘉榮見狀又道：“我倒是可以幫你，但你也知道我的手也伸不了這麼長，所以隻怕是要委屈了你，從底下做起。至于其他的，我會幫你解決的。”"

趙鈞饒聞言，又是恨恨地朝着地面一跪。“多謝公子。”

陸嘉榮因着朝中事務纏身，當即就要離開。可臨行前，終究是吩咐下人送他回去。目睹着他被下人攙扶起身，雪地之中顯眼的痕迹落于眼中，心緒複雜的他猛地放下帷裳。沒了雪光的映照，頓時間整個馬車内了暗了幾分。

陪同的共秋也意識到自家公子的心情不是很好，順勢将茶水遞了上去，“其實公子又何必和他這般計較，若是不願那就拒絕了就是。這般行徑，若是行至不當，落在朝臣眼中，那就是我們太師府蓄意插手軍中之事。屆時又是惹了不少麻煩上身。”

陸嘉榮接過茶水，輕輕地品了一口。“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又何嘗不懂，但事情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就這樣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嗯。”共秋悶聲應和着。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陸嘉榮又道，“我記得我們府中存了些許上好的藥材，你找個機會把這些東西交給陛下身邊的人，這也算是我們太師府的一番心意。”

共秋疑惑：“皇宮中應該不缺這些東西吧？更何況陛下也不缺這些……”

對此，陸嘉榮嘴硬道：“誰說這是給他的，這是給我那未出生的侄子的，他收不收由他，但是我這個做長輩的總歹表示表示。”

共秋呆愣了片刻，似乎也明白了他話語中的意思，當即表示：“那屬下再讓人找幾個繡娘，好好的做一些孩童的衣衫備着。”

陸嘉榮點了點頭，“嗯。”

話音落，陸嘉榮的眼底卻是避免不了的落寞。如今時過境遷，就連曾經最不可能的趙鈞饒都找到了歸宿。似乎隻有他一直在飄蕩，任由這擺動的局勢，被動地推動着他的人生。曾想仗劍走江湖，卻被困于朝堂。被迫擔上家族的責任，一生的身不由己。

“公子？”共秋察覺到了他不對勁。

陸嘉榮煩躁的揉了揉眉心，身上的疲倦似乎并沒有因此緩解，眼皮倒是越來越沉重。“我、到了宮中再喚我，好累。我想睡會兒……”

“好。”共秋應聲中，視線一直未曾從他身上剝離。又不知過了多久，身側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共秋的心才緩緩放下。喃喃自語地說着，“公子，我會一直陪着你。”

片刻之間，話音似乎隐于風中，藏在暗處無人知曉之地。在這場風雪中，每個人似乎都迎着風雪認清眼前的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