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夢醒了。
“我該怎麼做?”
黑沉的深夜,酷拉皮卡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他隻好起身走向窗台,睜着眼睛看灰霧缭繞的天空,一邊和自己的呼吸聲作伴。
積重難返,酷拉皮卡無法對此避之不談,也無法讓自己在這樣的場景下心安理得的讓自己開心起來,所以隻好麻痹自己,他學會了沉默,不再展露任何情緒。
如果那可以那麼輕易做到就好了。
如果他為自己定下了那樣一意孤行的目标,那麼他理應無法接受任何人的示好,也不應當去牽連任何的人,把她拖累到和自己一樣赴死的境地,因為那實在是十惡不赦,罪大惡極。
正是因為他不是那麼十全十美的人,所以他才無法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行為和情緒,反倒讓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這樣的矛盾讓他越陷越深,這也是他無法預期的結果。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擅自違背了自己早就和自己定下來的約定。
然而,如果這樣的行為要以傷害另外一個人為代價……一想到艾莎露出失望難過的表情,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站在懸崖兩側的他,已經無法做出有效高明的判定,可是他舉棋不定的舉措,隻會讓自己越陷越深,愈發無法自拔。
“我該怎麼做?”
當他再次朝着自己發問時,舉目四望,他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複。
就像無數次回眸朝後望去,他也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留在原地。
他似乎已經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在搖擺不定的天平之上,隻要他選擇任何一邊,對于另一半邊就意味着放棄。
酷拉皮卡隻好這樣告訴自己。
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立刻做出決斷,你要對自己殘忍一點。
不是任何事情,都會有兩全其美的結果,這個道理他從來都明白。如果從頭到尾,他隻有一個選擇的話,那樣的選擇似乎隻有唯一一個,他理應抛開旁物,隻為仇恨燃燒怒火和一切。
造成現在這樣的結果,是他自己犯下的罪責,因為貪心,所以他就那樣擅自地接受了她的接近。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就要那樣被他傷害和拒絕嗎?
明明主動她的人,也是他自己。
那個時候,他也不願意那樣做出決絕的舉動,到現在,對他來說,那樣殘忍的話語似乎更難說出口了。
酷拉皮卡深深厭棄這樣舉棋不定的自己,也許,從潛意識裡他已經開始明白,比起“不願意傷害她”,心中還有魔鬼在嘲笑他,狠狠地撕開他小心藏好的面皮,耀武揚威地戳着他的脊背,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承認吧,你就是不舍得這樣做”。
是的,他隻能告訴自己,道理是道理,實際是實際,但你不能将錯就錯。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絕對不可以跟她談論這些,打斷她的想法。
回甘的苦澀在他的喉間融化,久而久之成了一種糾結的甜。
最終,這份矛盾的苦果,最終也隻能由他一人獨自品嘗咽下。
“酷—拉—皮—卡,你有在聽我說的話嗎?”
将他拉回現實的,是艾莎的聲音。
酷拉皮卡微微一怔,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艾莎不滿地鼓起臉頰,眼睛一瞪,她湊近了他,一隻手在他的面前揮了揮,另一隻手則放在他的額頭上貼着丈量體溫。
在她的瞳孔之中,他看到了兩個一臉怔忡的自己,他們都在默不作聲地看着他自己,好像他在透過兩面鏡子審視他自己。
酷拉皮卡瞳孔一縮。
随即,他才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幹什麼。
拿着棉簽的手抵在艾莎的臉頰,紫色的在她臉上暈染開來了一小塊濕痕。
觸了電一樣,心跳慢了一拍,他反應很大地把艾莎的手推開,可是,當他的手掌碰到她的手腕時,他又像燒傷了似的縮回了手指。
看到她迷惑的目光後,酷拉皮卡局促地轉過了臉頰,他故作姿态,一動不動地盯着電腦屏幕。
所幸,艾莎似乎是并沒有察覺到酷拉皮卡的糾結,她不甚熟練地搗鼓着面前的操作台,一遍重新将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這裡的監控粗粗看過來,好像并沒有藏品室和會客室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樓道的錄像,你有找到地形圖嗎?酷拉。”
酷拉皮卡松了一口氣,他的情緒穩定下來了。
他很慶幸,自己剛才的失态沒有被她看到。
“在指南的後半部分有注釋。”
艾莎盯着指南底端部分那足足幾百頁的編碼,苦大仇深地歎了口氣:“算了,把問題弄得簡單一點吧,酷拉應該有好好理解操作台的使用方法嗎?”
看到酷拉皮卡微微點頭後,她才說道:“三樓最左側樓道入口的監控記錄,可以調出來給我看嗎?”
這裡的監控,實在是讓人眼花缭亂。
數十個幾乎毫無差别的樓道,宴會的大廳就裝了十幾個監控,除此外,另一些公共場合都裝滿了監控攝像頭。除了一長串内部編碼予以識别以外,幾乎讓人分不清哪裡是哪裡。光是這樣肉眼掃過,這些動态的屏幕上方,都幾乎有上百個人在同時移動。
酷拉皮卡的目光短暫的掃過一眼,然後他報出了一串數字,手不知道在什麼哪裡點了幾下,在他們面前的一台小型顯示屏幕上便出現了一段監控視頻。
艾莎對了下時間,把進度條往前拖動了一長段距離。
可是,剛剛看到那段名叫保羅的人描述的那個場景時,艾莎就不可避免地出現了考究的表情。
這段監控的位置處于頂端的一個死角,因為位置刁鑽,她根本就看不清楚畫面中的那兩個人的正臉。
叙述中萊特·諾斯拉走在最後面的位置,可是走在前方位置的那個人,其中一個是俠客沒錯,他笑容燦爛,神态悠閑,可是另外一個,頭頂上的确是纏着一圈繃帶沒有錯,可是其黝黑的肌膚,還有強健的身材,似乎和庫洛洛·魯西魯一絲一毫的關聯。
此時,兩個人都在和對面的保羅說話,甚至俠客還有心情跟着對面的保羅寒暄了幾句,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一臉同情地說:“這樣的看守工作,一定十分辛苦吧。”
在保羅呆闆地表示需要出示身份時,俠客的笑容愈盛,他狀似苦惱地說:“請諒解,因為我們不是受莉亞小姐邀請而來的,隻是因為今晚的突發情況,暫時與諾斯拉先生洽談合作之事,時間緊迫,所以并未來得及辦理相關的手續。你說是這樣嗎?萊特先生。”
“是的,他們是我重要的合作夥伴。”
保镖的目光猶豫了片刻,在看到萊特恭敬的表情後,他彎下腰,朝着俠客鞠了個躬。
“請吧。”
幾行人踏入階梯,很快消失在監控範圍内,隻是臨走之際,那個繞着繃帶的人,突然擡起頭,看了監控一眼。
酷拉皮卡在艾莎的身後,在進度條前進的時候,他卻皺了皺眉。
“這是你所說的,也在尋找明朗德遺留下來藏品的人嗎?他身邊的那兩位先生,似乎看起來……”
有一些怪異。
況且,更讓酷拉皮卡感到有幾分突兀的,卻是艾莎的态度。
為了探尋身世,對她來說,分明是明顯掌握更多消息的加西亞家族更加重要才對,她卻硬生生地将自己的關注力分了很多在這群目标為藏品的不明人士身上,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即使是為了将計就計,通過這群盜竊犯的行蹤鎖定藏品的位置,那樣的理由也太過于牽強了。
如果,真的如同他最不願意猜測的那樣……是因為她曾經因為他們受到過傷害,可是,現在艾莎的神情裡,除了精明和利用以外,分明還有一絲熟稔。
她不是一個對待敵人這麼仁慈的人。
很快,酷拉皮卡的部分疑慮便被揭開了,艾莎粗糙地向他叙述了一遍自己孤身在宴會上的經曆,然後愉快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從今天晚上的情況來看,獵人協會和加西亞家族似乎有相互合作的意圖,對我來說,如果他們一起聯手的話,我要找出自己身上的真相,并且脫身的可能性就會變得更小了……因為我不想放棄來之不易的自由,也不想讓協會和加西亞家族的人過得太好,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出現一方對藏品和我身上秘密都有所企圖的人,也能适當牽扯他們的注意力,我就可以趁機渾水摸魚,做點别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