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進來時……徐氏正抱着程曦站在……潘承徽的屍體前?
當下程铮也不敢再強迫程曦了,隻抱着她頭也不回的命令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太監:“去大佛堂,将那裡的和尚統統都給孤帶過來!”
小太監想了一想:“這個點各處宮門都下鑰了,奴婢想還要一兩個禁衛跟着才可以走動……”
“那就去叫!”程铮恨不得伸腿踢他一腳:“你是孤身邊的人,禁衛還會推拒你嗎?”
那小太監一呆,便行了個禮緩緩的退了出去。
程铮複又将程曦換了隻手抱着,也不敢再強硬了,隻徐徐引誘道:“便是不出去,我們在明間坐着,那裡敞亮,我讓人給你沖碗玫瑰露來?”
程曦卻搖搖頭:“不,去耳房,就要去耳房!”
此刻再聽程曦一口咬定了這麼說,程铮登時就有些無措了,他看看程曦又看看徐氏,臉上少見的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竟是有了幾分求助之意。
徐氏早已是拿程曦沒有辦法了,因此想也不想的試探道:“不若帶她去看一眼吧?便是有什麼牛鬼蛇神也有殿下在這裡鎮着不是嗎?”
程铮好懸沒罵出來,但還是克制不住的瞪她一眼:你說的簡單,你就不怕孤鎮不住嗎?
這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徐氏也能夠明白程铮那一眼的意思,登時便低下頭說不出話來了。
而程曦見此,愈發的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程铮會那樣回避那間屋子必定是因為那間屋子‘不吉利’,而現在自己已是連死人的屍體都看過了,還能有什麼不吉利可忌諱呢?
那就隻有……
——案發現場!
當即程曦就扯着程铮的領口:“潘承徽就是在那裡吊死的!”
這是一句肯定,而且是一句語氣無比笃定的肯定,一出口便将程铮震住了:“你怎麼知道?”
程曦也不作答,隻露出了一個笑來:“那爹爹總能帶我去看看吧?”
程铮:“……”
若說左側的耳房幹淨整齊,全無一點不妥之處,那麼右側的耳房終于有了一點命案現場的模樣了。
這裡是一間小小的書房,或許也做會客之用,靠牆是一架書櫃并斜着一張貴妃榻。沿窗則擺着一張書桌,其側是一溜四張交椅,連同書椅在内俱搭着水紅的椅搭,交椅兩邊立着一對高幾,幾上本應擺放着一對青瓷的花瓶,隻是此時卻已經空了,那對花瓶碎在了地上,碎片零零星星的灑了一地。
不但花瓶,書桌之上也是一片狼藉:硯台傾斜了,未用盡的墨汁染将了一桌子,筆架也倒了,各式的狼毫鼠須滾落得到處都是,臂擱不見蹤影,鎮紙也缺了一角,其餘贅物不消叙述,倒有一點值得一提的是:筆洗内并無一滴水,卻有幾張焚燒之後的紙張灰燼。
在書桌前倒着一張杌凳,順着凳子往上看去,便見橫梁上挂着一根手工編織的上吊繩。
程曦也不畏懼:屍體都看過了還有什麼怕的呢?于是巴着程铮的肩膀細細的打量起來。
而之所以用手工編織這樣的形容,是因為那就是一根由各式披帛草率編織的上吊繩,編織方法也不複雜:麻花辮怎麼編的這根上吊的繩子就是怎麼編的,甚至于還編的頗為粗糙醜陋——
不過這不是重點,程曦指着那個墜于披帛之下的小方鈕:“那是什麼?”
程铮見程曦看得仔細,也有些驚奇,此時乍見程曦提問,便不甚在意道:“那是銅印,孤的妃妾都有這麼一方印記。”
程曦卻并未解惑,隻疑惑的看着程铮:“那這個銅印挂在這裡做什麼用呢?”
這個問題将程铮也問住了,他摸摸下巴猜測道:“是死了也要将自己承徽的身份帶下地去?”
但不待程曦鄙視他自己便搖頭了:“不會,她若真這麼在意承徽的身份,她還上什麼吊?”
由是父女兩對視一眼,均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就在這個時候徐氏卻湊了上來,小心翼翼道:“會不會……是用來增加重量的?”
“……”程铮當即便扭了頭:“此話怎講?”
“妾幼時是做過一些粗活的,”徐氏當即解釋道:“衣物被單也是晾曬過的,這布帛受不得力,因此不可能抛過這橫梁,必須用水浸濕了或是系了重物才可承力。”
程曦與程铮聞言,相互看了一眼,程曦便開口道:“潘承徽……幼時也是做過粗活的?”
程铮也有些呆滞,但好在腦子還沒壞:“潘承徽出身世家,雖是庶女,但想來也不會有此經曆才是。”
“如此說來……”程曦和他對峙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當即程曦便微微一笑:“這個潘承徽真有上吊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