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便轉身巴住程铮的腿:“爹爹還有什麼猶豫之處?我覺得這法子極好,難道爹爹想要背負着潘承徽的死過一輩子嗎?那幕後兇手還不得樂死?”
程铮微微一愣,徐氏也起身道:“便是殿下有所猶豫,此時将奏章寫了隐而不呈便是了,父皇還會來搜您的衣服嗎?”
程铮:“……”
如此被程曦推着,徐氏盼着,程铮磨磨蹭蹭的将奏章寫好了,待得墨迹幹了便折起來,隻等明日上朝時便跪呈皇帝。
因記挂着這件事,程铮今夜便也沒去别的地方,直接宿在了徐氏這裡,隻是直到就寝程铮依舊是有些夷猶的:“……這事……真的……”
徐氏此時已經換了寝衣,見程铮如此彷徨便也有些不安,想了想道:“不若殿下明兒看看朝會的形勢再說?妾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好是壞,隻是有準備總比幹站着被人打要強些。”
……但是徐氏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谶。
第二日程铮到底還是将奏章呈了上去,不但呈上去了,還當堂向着皇帝表示便是自己也是願意接受質詢的。
而他也不得不這樣做。
不知是不是皇帝昨日将右佥都禦史的奏章留中給了人一種皇帝對太子也不滿卻隐而不發的錯覺,今日朝堂之上竟是一片聲讨太子的聲音。
當然大多數人的點還是集中在潘承徽的身上的,但也有部分人奏呈太子不悌兄弟不敬嫡母……雖然沒有一個人敢于像右佥都禦史那樣直言廢立太子,但顯然每一個人都在極力的将太子塑造成一個不堪為夫不堪為兄為子的人。
而一個不堪為夫不堪為兄為子的人又是一個堪為儲君的人嗎?
因此雖無人言及儲君之位,但項莊舞劍意在何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且程铮細細的觀察了,竟有好幾位站出來上書的大人都是開國功勳之後,且他們自身也不是個無能的,因而有官有爵,說話很有幾分分量,此時他們一同發聲,便是皇帝也不得不垂下身聆聽一二——
更别說隻是個太子的程铮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程铮竟有了一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們口中那樣的人,他也知道他們的奏章的内容多是臆想,但是沒有人會聽他的辯解,也不會有人在意他的辯解,此時他雖身在朝會之上,但竟然有種身在漩渦激流之中的錯覺,他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麼,就仿佛溺水之人扯住一根飄萍一般抓住些什麼——
而他懷裡隻有那份被徐氏和程曦拉扯着寫下的奏章。
所以他站了出來,他的位置本就在衆朝臣甚至于衆皇子之前,身上也是一襲鮮紅如血的绛紗袍。此時往大殿中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卻隻是俯身下叩,将奏本高高的在手上捧了:“兒臣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
這話一出朝堂之上登時便是一靜。
三司會審?不是沒有。
但是三司會審審皇太子?這已經是謀逆的待遇了!
這太子今兒是怎麼了?不會是被吓昏頭了吧?
這般的震驚之下,所有的人都靜默了,包括高坐堂上的皇帝,他似乎恍惚了一下才回神:“……太子……你——”
可是此時的程铮已經回不了頭了,他既然站出來了,就得将腳下的路走實了走穩了……還得走通了。
因此他便定了定神,一字一字的緩緩道:“此次潘承徽身亡,兒臣亦是悲傷難遏,便是被人當做了逼死潘承徽的兇手兒子也無話可說,隻是她死着實得蹊跷,兒臣與她多少有些情誼在,實在不忍她在九泉之下難以瞑目,因此兒臣叩請查清此案!便是兒臣自己——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若此事真是兒臣幹的,那麼兒臣願意伏誅!隻求父皇給潘承徽,也給兒臣一個公道!”
這話鎮住了所有的人,朝堂上登時更加的寂靜了,那是一種如大雪壓松一般的壓抑與沉寂。
就在這般沉寂中,皇帝的手指在引枕上動了一動,似乎想要說話,但最後還是克制住了。
而此時徐浩卻站了出來。
對,就是那個徐浩——禮部尚書,徐氏的親爹,太子的嶽父。
徐浩也是跪地叩請:“《荀子》雲‘公生明,偏生暗;端悫生通,詐僞生塞;誠信生神,誇誕生惑。’太子如此坦坦蕩蕩,臣竟是不知應該說些什麼了,還請陛下允太子之請,萬不可誣陷了一個好人,也萬不可放過一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