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秀夫死了,太陽照常升起,五彩斑斓的黑也照樣要斑斓。
等到甲方确認河野美津子接替山田秀夫的工作後,巽夜一又開始了改稿地獄。
與頭上沒了大山心情美麗的河野小姐相比,巽夜一和同事們顯然心情是美麗不起來的。
即使他們成功滿足了客戶對“五彩斑斓的黑”的需求,也依舊沒能讓這版設計稿成為最終稿。在之後的一周内,巽夜一所在的設計部接連經曆了反複修改、改了再改、改了還改、甲方公司換個部門審核換個人反饋就又要繼續改的死循環。
直到主設計本人看到設計稿都不知道設計的是什麼東西時,總算修改主體回到了第一版,在此基礎上難産的最終稿也終于出生了。
——整個設計部為此痛哭流涕,比自己的孩子出生了還激動。
江口部長為此特意申請增加了團建費用,慷慨地請設計部的下屬們去公司附近的居酒屋聚餐作為犒勞。
“嗚嗚嗚我都不知道我怎麼活過來的!”
“那是人過的日子嗎?那是嗎?”
“天知道我家的貓快不認識它的鏟屎官了!”
“你算什麼,我三歲的兒子見到我回家喊着叫警察抓壞蛋……”
同事們喝多了,一會兒哭,一會笑,一邊大聲抱怨,一邊也不忘吹捧兩句專職埋單的江口部長。
巽夜一安靜地坐在一旁。他雖然很少插話,但看起來也挺高興。
他确實是高興的。不是因為定稿了——這種經曆都不知道重複幾遍了早就無感了,又不能跟打遊戲一樣一鍵跳過,每次有不同的細節差異也不能直接拷貝,更省不了必須的加班過程——而是因為這次的終稿定格在第46版。
在他重複的過去,每一次定稿都是在第47版。
所以他高興的是這次又了一點改變。隻要這樣關鍵點層面的改變積少成多,總有一天能引發質變。
這是他,或者說他們,曾經親身驗證過可行的辦法,他們也因此得到了想要的結局——除了他。
不要着急……不能着急……
巽夜一又倒了一杯啤酒,咽下最上層綿密的泡沫,思緒也像泡沫一樣柔軟而散漫——
還有時間,威士忌三人組才剛剛得到代号,還有六年,應該有足夠改變的餘地……
團建一直持續到午夜。
江口部長早就回去了,喝酒最少的巽夜一把出租車讓給了醉醺醺的同事們。
“巽君明天開始休假了是嗎?”喝得臉頰透紅的山村由美,倒還保持着清醒。
“是的。”
“那一周後再見吧,巽君,晚安。”
“晚安,山村小姐。”
巽夜一目送着最後一輛出租車遠去,并沒有留在原地繼續等車。
可能是很久沒接觸酒精飲品了,不過幾杯啤酒,就讓他有了微醺的感覺。他覺得有點熱,拉開風衣,又一把扯開襯衫領口的扣子,循着反方向走去。
幽靜的街道上,一邊是居民區的窗口已經陷入沉眠的黑暗,一邊是辦公樓的大廈仍然燈火通明。
他默默地走着,步子還算穩當。隻是一時間記不得自己從哪裡來,也想不起,接下來要到哪裡去。
可能這是打工人都會遇到的尴尬吧。最快樂的莫過于等待假期來臨前,興緻勃勃籌劃假期怎麼過。但真等到放假了,反而失去了原有的期待感,沒有了實現目标的欲望。
巽夜一重重地吐了口氣,有些煩躁地捋了把頭發。
前方出現了一家對深夜的打工人來說,猶如海上的燈塔一樣醒目的24小時便利店。他腳步一轉,朝着便利店走去,準備買瓶冰水給身體降降溫。
“歡迎光臨!”店員的聲音,伴随着感應門移開時“叮咚”的提示音同步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