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您該休息了。”
“哦,等這些看完。”
“您睡不着嗎?要不要我給您讀書?”
巽夜一無言地看向他。
“小時候您不是也給我讀過睡前故事嗎?真的很催眠,我給您試試?”白蘭地一臉躍躍欲試,“我記得那時您給我讀的是《哥德爾、艾舍爾、巴赫——集異璧之大成》。”然後成功地讓他三秒入睡。
“但這裡沒有道格拉斯·霍夫斯塔德的《哥德爾、艾舍爾、巴赫——集異璧之大成》。”
白蘭地聞言,沉默了一下,忽然兩步走到巽夜一跟前,彎下腰用手背貼了下他的額頭。
“我就在想,這麼認真回答我的BOSS有點奇怪……果然有熱度。”
然後這位綠眼睛的下屬熟悉地從房間的立櫃裡找出體溫計和冰寶貼,不容分說地拿走了他手裡的文件,把他推回床頭,用一種溫和但強勢的表情注視着他。
“您自己沒感覺嗎?”
“我沒發燒,因為喝了酒所以有點熱。”
在綠眼睛下屬堅持的目光下,巽夜一不滿地皺着眉,接過了體溫計。
兩分鐘後,白蘭地一臉嚴肅地念着體溫計上的讀數:“37.9。”
“不到38度就隻是低燒而已。”
巽夜一靠着枕頭半躺在床上,灼熱的掌心捂着冰包貼,試圖蹭一點涼意。
“問題是,您正常體溫可不到37度。”白蘭地笑得直冒黑氣。
“沒辦法,果然逃不掉社畜的休假定律麼……平時加班熬夜噴嚏都不打一個,一休息各種毛病都出來了。”巽夜一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重點。
然而白蘭地拒絕接受他的詭辯:“明明是喝酒的關系吧,都說了您不能碰酒!”
“你在教我做事?”
巽夜一冷笑,雖然貼着冰寶貼的樣子讓他看起來不太有底氣。
“屬下當然不敢。”
白蘭地誠懇認錯,微笑的表情就像漫畫裡被打了一層陰影線條,帶着微妙的威脅感。
“不管怎麼說,請先把藥吃了,不然等飛機到島上您的體溫還不能降下來,我可不會幫您向Margarita解釋哦。”
巽夜一幹咳一聲,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飛快把藥吞了下去——當然他這麼配合絕不是因為被成功威脅到了。
白蘭地給他的藥沒有印刷的包裝盒。因為這是特制藥品,是組織内部針對他身體狀況專門研發的一種免疫調節藥物。至于外面市面上的退燒藥,對他早就完全無效了。
“飛機還要飛五個小時,您盡量睡一會兒吧。”
白蘭地整理好文件擱在一邊,從床頭櫃下翻出一本書。
“我給您讀這本吧,紀伯倫《先驅者》。”
他就這麼理所當然地擅自做了決定,不再征詢BOSS意見,調暗了燈光,在床邊坐下。
“在我的孤獨之外,另有一種孤獨。于其間居者,我的孤寂竟是嘈雜的鬧市,我的靜默竟是紛亂的喧聲……”
被限制了行動的巽夜一,隻得聽着白蘭地給他念他絕對不會看的書——就像很多年前還關在實驗室裡時,他哄那個生病了卻不肯睡覺的綠眼睛小男孩,念了一本被公認死活讀不下的書給他聽。
飛機嗡嗡的轟鳴中,白蘭地的聲音好似流淌的泉水,帶着絲絲涼意。不知不覺巽夜一阖上眼睛,呼吸逐漸放緩。
白蘭地見他終于睡着了,小心地抽調靠枕,扶着他躺下。隔着睡衣感受到手掌下微微發燙的溫度,昏暗的光線也隐藏不住白蘭地眼中流露的憂色。
——雖然明知道,現在已經是他最健康的狀态了,他們不能要求更多。那個時候他能活下來,就是不可思議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