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巽夜一穿着拖鞋走在堅硬的馬路上,開裂的路面像是剛經曆了一場地震。但怪異的是,和地震的裂紋不同,這些裂縫更窄更細,在燈光不怎麼明亮的夜晚,并不容易讓人察覺到變化。
而變化确實在發生。每時每刻,有更多蛛絲一樣的細縫,從路的盡頭蔓延過來。
“啪嗒,啪嗒……”
夏日的夜風吹入有些單薄的睡衣,溫柔地撫觸着他的皮膚,帶走本就不高的體溫。
如果有人注意到他,一定會感到奇怪,他的步伐雖然在前進,卻不是一條直線。有時像S形的走位,有時會倒退兩步再前進兩步,有時他會突然刻意繞着一根電線杆,有時又縮在某戶房屋的屋檐下靜止數秒。
他走路的樣子好像在舞蹈,帶着某種奇妙的韻律,但仔細看又毫無章法,好似小孩子胡亂的嬉鬧——隻是放在一個成年男人身上,會讓旁觀者忍不住想撥打精神病院的電話。
然而,并沒有旁觀者。
這麼說也不準确。這條路并非空無一人,實際上它相當熱鬧。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吼聲笑聲,亂哄哄地混合在一起,難聽得令人詫異那是人類能夠發出的音波。
這片區域已經淪為了野蠻的原始的戰場,還留在大街上的當然都不是普通市民,而是生存于黑暗的極道勢力成員。夜色掩蓋了人性d禁锢被解除的時刻,唯有鮮血才能滿足荷爾蒙激起的體内亟待被滿足的渴望。他們幾乎刻滿全身的紋身,在血液的浸潤下如同夜行的惡鬼,于昏暗的光影裡呼之欲出。
巽夜一倏地停下腳步,側身閃到一座變電箱的陰影裡。兩秒之後,一個肩膀被劈了一條血口的男人捂着傷口,一路滴着血踉跄地從變電箱旁跑過,緊接着另一個男人舉着帶血的長刀大叫着追了過去。
沒人有注意到他。
他就像一個登錄遊戲世界的玩家,隻要不主動上前,就不會有NPC注意。
這一切隻不過是他高速運轉的大腦計算的每一個安全的節點。循着節點,他就能用最快的速度到達目的地。
00:19:52。
一行精準到秒的倒計時數字,在他的意識中高挂着。
還有不到二十分鐘。
巽夜一面無表情地從變電箱後轉出來,繼續前行。
他得快點,他想,心裡卻毫無波動。
因為在他的視野裡,這個世界單調得極度無趣。
萬物都是紅色的線條,不論是物質還是生命,在他眼裡都喪失了真實感。
“沒有真實感,對我來說,這是最讓人困擾的問題。就好比,人對着自己的鏡像說話叫自言自語,對着自己的影子說話隻會被當作精神病患者。這些世界都隻是投影而已,對我來說就是不同的影子——但對你,可能并非如此。”
又一段被掩蓋的記憶,在破碎的黑暗中無聲揭開。
“我曾經猶豫過,你需要留下過去的記憶嗎?畢竟你不是我,面對同一張面孔同一個名字同一背景的人,哪怕再三告訴你,那不是同一個人,你也很難控制記憶帶來的移情作用吧?後來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或許你是需要的。即便那僅僅隻是一個可能,可能讓你在未來的某一天産生猶豫,那就足夠了。”
還是那個他記不得長相也記不得到底是誰的人影,隻存活在他被人遮遮掩掩的記憶深處。
“所以,不要太着急,等到你想起一切的時候,再做決定吧——現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