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松田陣平認為自己看到了他在警校的同期好友諸伏景光。
緊接着一輛巴士從他的眼前慢吞吞地駛過,覆蓋住了視野裡的畫面。等到巴士駛出他的視界,馬路對面人流如織,卻已沒有了方才見到的人影,讓人幾乎以為片刻之前不過錯覺。
但松田陣平很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即使時間再短暫,他仍然自信刹那間的判斷,那就是諸伏景光——盡管,他看起來變了很多。
頭發比以前長了,像是特意修剪的潮流造型。穿着夾克和皮褲,身上挂着奇奇怪怪的非主流金屬飾品,還背着把吉他。顯而易見這是一個時髦的搞藝術的家夥,人們會猜他可能是一個酒吧樂手,而不是一個警察。
可松田陣平就是知道,他一定還是警察。警校同期好友中,對于畢業後就不知去向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他和研二還有班長心裡都有某種猜測,但默契地誰也沒提起過。
松田陣平心底溢出一些微微的澀意。仔細想想,其實他們畢業還不到兩年時間。昨日離開校門時對未來美好的期盼還曆曆在目,轉眼間五人之中的兩個不知所蹤,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經曆着怎樣的危險。而同他一起長大的最密切的友人,剛開啟的人生更是毫無預兆地戛然而止……仿佛陡然之間,一切已物是人非。
當然,松田陣平不會承認自己偶爾的多愁善感。他從不認為自己是那種總是留戀過去逃避現實的家夥。人應該往前看,過去發生的不能改變,但未來還沒發生的卻可以由他決定。所以他一定要找到炸彈犯,将對方繩之以法,以告慰研二在天之靈。
“松田?松田?你有聽我在說嗎?”身邊同僚的聲音将他從自己的思緒裡喚回。
“哦。”松田陣平平淡地應了一聲。
“哎我說,友成真的話你也别往心裡去。”同僚顯然誤會了他模棱兩可的反應,勸解道:“我們都為友成警官的殉職感到痛心,誰都知道罪魁禍首是風戶京介。友成真隻是因為小小年紀失去父親,太過悲痛遷怒你,相信他心裡也明白,這不是你的錯。”
友成真是在紅花大樓劫持事件中殉職的友成警官的兒子,還是學生,剛上大學。案發當天在犯人被擊斃後,友成警官因為心跳驟停被醫護人員送下樓急救途中,遭遇了電梯炸彈爆炸。他的兒子認為是父親的同事失職,隻顧着救達官顯貴的家屬,因疏忽未能及時發現裝在電梯上的炸彈。
對于殉職者家屬的怨恨,很多同僚感到十分委曲。但松田陣平卻是理解這種心情的。因為如果沒有一個仇恨的目标的話,又怎麼熬過這種突然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何況他确實認為,如果他們當時搜查得再仔細一點,再耐心一點,是能避免悲劇的發生。對此,他不能輕飄飄地把責任推卸于犯人太過狡猾。
“炸彈的溯源調查還沒進展嗎?”松田陣平不想談論這個,調轉了話題。
“還沒有,聽搜查一課的人說,由于泥慘會覆滅,加上前段時間極道火并造成的影響,原本找到的線索差不多都斷了。”
松田陣平皺眉,“泥慘會線索斷了,可以從風戶京介的人際關系入手,從仁野保的人際關系入手,從他們的鄰居、同學、同事,或者其他接觸過的每一個人調查,我不信這其中就沒有半點蛛絲馬迹。”
“所以你申請調職到搜查一課?”同僚理解但不贊同地說:“别想了,你是上頭看好的拆彈人才,他們不會批準的。本來還有一個萩原,可現在——抱歉。”他想起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的關系,沒再說下去,歉意地看向他。
松田陣平推了下墨鏡,撇過頭。其實他沒有感到惱怒或者不悅,他已經能夠正視這個事實了,所以他聽到同僚提起這個名字時相當平靜。他也不願一直被同情自己的同事們過分小心地對待。但最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瞥了眼馬路對面看到諸伏景光的位置,收回視線後道了聲:“走吧,該回去了。”便轉身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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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家的車載着巽夜一朝多羅碧加樂園的方向駛去。安藤管家開車,巽夜一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寬敞的後排則坐着三個小學生也一點不顯得擁擠。
這座遠近聞名的超大型遊樂園,可以說是所有小孩子的夢想樂園,以及情侶的最佳約會地點——同時,也是容易發生案件的不詳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