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太志真的開了槍。雖說槍口沒有瞄準他,并且嘻嘻哈哈地說隻是吓唬他,但有一瞬間他無比确信——他這個叔叔确實想殺了他。
“行了,差不多就這樣。”武田太志周圍擺放着一個個組裝好的炸彈,但這些炸彈引燃裝置的計時面闆還未合上,看上去像半成品。“剩下最後一部分到了那裡再加上也來得及。”他自言自語地說着,抓過自己的背包,動作輕柔地把半成品一個個放了進去。
“我……爸爸那時候也這樣嗎?”朝日山優人忽然開口,暗啞的嗓音帶着一種将粘連的聲帶組織撕扯開來的幹澀感。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因為那一槍退縮的勇氣又越過自保的本能卷土重來,再度發出試探,想要解開始終盤亘在心頭的疑問——或許是基于一種隐約的直覺,他想知道的,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能得到回答的機會了。“他為你設計炸彈,你動手?”
“不完全是。”就像他所想的那樣,武田太志這會兒興緻不錯,沒有再拐彎抹角做謎語人,爽快地回答:“俊也大哥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好奇心強,明明喜歡嘗試危險的事,偏偏膽子又不大。他很會玩炸彈,但隻是因為喜歡,卻害怕炸彈鬧出人命。所以他一開始和我一起幹還不情不願的,要我反複保證隻要錢不傷人。要不是怕假炸彈糊弄不了警察,他甯可做幾個炸彈模型給我。”
武田太志将所有半成品都塞進了自己的包,又在這些東西的縫隙之間逐一墊上一條條防震的海綿條。
“不過每次看他做炸彈,我都覺得他像電影裡演的那種科學怪人。說實話,他設計的東西總能給我超出預期的驚喜。哪怕我們的計劃不需要那麼複雜的裝置,他都樂此不疲。對他來說,這些東西大概就是玩具吧。”
朝日山優人聽到這裡,腦海裡忽然閃過某天下午,母親坐在窗下抽煙的畫面:
那是在美國的公寓裡,傍晚絢麗的霞光也沒法照亮母親憂郁的臉龐。或許是喝了點酒,母親的理智有了一絲松懈,流露出平日他看不見的情緒,用很奇怪的語氣對着年少的兒子說:你爸爸這個人,不管幾歲都像個小孩子,又天真又任性,那曾經是他身上最吸引人的魅力,也是最令人讨厭的一點。
“可能在他心裡,用炸彈吓唬人隻是惡作劇,用炸彈傷人才是犯罪。所以當他被警察欺騙,以為定時裝置沒能停止時,他才會蠢得打電話給警察暴露了自己。”
武田太志說到這裡,忽然歎了口氣。随即拉上背包拉鍊,小心放到倚在牆邊一張退了漆皮的舊木桌上,又走回來将組裝時散落的組件廢棄物,一一收拾好裝進朝日山優人那隻空了的背包裡。
朝日山優人還想問什麼,這時他之前掉在地上的手機發出來震動時悶響。
手機屏幕正面朝上,閃爍的來電提示标注為:小田切。
“啊,是那個警視廳刑事部長的兒子吧。”武田太志拿起這支手機,看了他一眼,随即開了免提。
“朝日山,我是小田切。”和上次一模一樣的開場白,但這一次多了一絲緊張,“剛剛我在家偷聽到了我父親和奈良澤警官的談話,和你想打聽的那個案子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