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住了,右眼微微眯起,沒有說話,這表明他還有一絲耐心等待着對方的解釋。
這時,安室透卻先看了眼時鐘,才道:“啊,現在差不多正是時候,請您稍等。”
他起身,走過去打開包廂裡配備的那台電視,調到新聞頻道一檔時政類的談話節目。
電視屏幕上,演播室的主持人正和邀請的一位嘉賓,讨論着煙火大會日連環爆炸案的調查進展。
[“……既然前田總監已經引咎辭職,因為這起案件引起的對警視廳的質疑,想必也很快就能平息。接下來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在于案件調查的進展,到底什麼時候能抓到犯人。”]
[“不,我不這麼認為。”]
節目嘉賓是位穿着和氣質都文質彬彬的男士,連唇上的小胡子都修剪得十分精細,但他說話的腔調卻喜歡用一種攻擊性的語氣:
[“警視總監辭職,辭職就能解決這起案件中暴露出來的警視廳内部問題嗎?我們國家每次發生什麼問題就有人出來辭職,那麼辭職之後,問題就解決了嗎?據我所知,警視總監前田倉平先生本來就已臨近卸任,現在不過是提前下台,可是對受害者來說有什麼影響嗎?”]
[“是,平井先生的看法還是這麼一針見血,希望等新的警視總監上任,能做出一番切實的改變。”]
主持人微笑着緩和話題走向的尖銳性,這時她忽然微微調整身體面對鏡頭的方向,收斂表情,正對着畫面說道:
[“各位觀衆,現在插播一條剛收到的新聞——熱門議員候選人土門康輝突然發表聲明退出即将開始的選舉,一應競選活動即日起全部中止……”]
同時屏幕下方亮出一行宛如大字報的字幕:“土門康輝宣布退選”,字幕不斷閃爍的頻率,仿佛彰顯着所有看到消息的人心中的意外情緒。
看到這裡,朗姆才有興趣問了一句:“你做了什麼?”
“最初我按照您的命令在調查土門康輝時,有過一些額外收獲。”
安室透将一張照片放到桌上,輕輕推到朗姆面前。照片拍的是一個不怒而威的老人,身旁伴着一個青春美貌的少女,老人看向少女的表情帶着幾分柔和。
“土門信昭,防衛廳的政務官,土門康輝的父親。傳聞為了土門康輝正式參選,原本已預備提前卸任公職。他身邊這名少女名叫蝶野泉,我查到了她母親曾經做過土門信昭的地下情人,蝶野泉很有可能是土門信昭的私生女。于是我把查到的那些證據和照片,塞在一個信封裡匿名寄給了土門康輝的助理。”
安室透揚起的唇角帶着自得。
“并且我還在信封裡留了張字條:暗藏不倫之戀的土門氏在欺騙民衆,如果不退選就把土門信昭的醜聞公之于衆——您看,除了此前調查時的花費,我隻需要付出一封信的郵費,對方就知難而退了。您的朋友吞口議員對這個結果會滿意嗎?”
朗姆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莫測,半晌忽然哈哈大笑。他又倒了一杯清酒,擱到安室透跟前,就像對待朋友一樣熱情地招呼。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Bourbon,在看人這方面,某些人的眼光就是不如我。”
安室透保持着微笑,甚至讓笑意染上一層得意。他沒有喝酒,但是從容地接受對方的邀請,一點不客氣地享用起桌上的高級料理。
電視機裡,節目嘉賓對突發新聞顯然也十分意外,忍不住多聊了兩句:
[“聲明有提到是什麼原因退選嗎?我記得上個月的民調,土門先生的支持率與吞口議員差距并不大。”]
[“暫時我們還沒有收到更多可靠的消息……”]
安室透放慢了進食速度,看了眼電視上正認真推測退選緣由的兩人,心裡卻想着,他用曝光醜聞逼迫土門康輝退選,不僅是為了完成朗姆的任務,也是為了保護對方的人身安全。不然就算他不動手,以朗姆的脾氣,很可能随時會另外找人對土門康輝下手。
何況,土門信昭的醜聞對土門康輝而言,始終是個定時炸彈。盡管安室透也知道,這種事在看不見的水面下平常得很,但一旦露出水面就會成為對手拿捏的把柄,形成足以反轉局勢的輿論風暴。
安室透在寄出信件前,将這件事彙報給了警察廳的上峰,最終得到了許可。他的上司及更上頭的先生們都認為,在有把握将土門康輝和家族醜聞完全撇清幹系前,不妨先退一步。
可是想到那個和朗姆勾結的吞口重彥因此沒了堪稱為對手的競選阻力,年輕的警官心底到底有些不甘心:這樣的人憑什麼還能繼續身居高位?
節目上的兩人并未就土門康輝退選一事過多展開,畢竟他們今天讨論的是連環爆炸案,很快在主持人的引導下,話題又引回了正題。
[“……不止是米花市,最近東京都地區的治安實在令人不安。想一想,從去年到今年,究竟發生了幾起嚴重的刑事案件?現在的犯人比起我們的政府官僚,更擅長利用通訊科技擴大影響力。紅花大樓犯人找媒體直播劫持案,煙火大會犯人利用電台宣告犯罪,剛聽人說起時我還以為是好萊塢電影裡的情節,沒想到竟然真實地發生在我們國家,諸位不覺得荒唐嗎?”]
[“是的,近期接連發生爆炸案,令市民出行都感到不安。每次送我的女兒去上學,我總覺得心神不甯。不怕您笑話,最近我總是疑神疑鬼,有時候我覺得周圍任何地方都可能發現炸彈一樣,即使看到警車都不會感到安全。”]
[“不能讓普通市民感到安全,這是警方的責任。不管之後警視總監的繼任者是誰,如何有效打擊犯罪,挽回市民對警視廳的信任,都是他上任必須要解決的首要問題……”]
“新的警視總監上任麼……”安室透像是被電視節目的話題吸引,不走心地開着玩笑,“說起來我也期待他能有所作為,提升治安。畢竟我可不想再來一回,因為突發炸彈事件不得不中止行動的糟糕體驗。”
朗姆不屑地笑了笑,“就算沒有作為又怎樣呢?上去的這位,無論如何都能輕松坐穩警視總監的位置。”
“哎?您知道新的警視總監是誰?”安室透好奇地問。
“白馬高士,除了他,不會有别人了。”朗姆高深莫測的表情,像是對警界高層了如指掌。
“白馬高士?”安室透似乎在回憶這個名字,心頭卻對朗姆更加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