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
鹿明兒耳朵尖,聽到幾道隔牆外的馬蹄,在門口朝衛蔺招手示意。
“衛蔺,王妃将私己錢全拿來補貼王府,連今日送到榮王府的禮物都是她壓箱底的嫁妝,對咱王爺真是滿滿真心。”
冷臉侍衛皺眉,不懂為何要與他說這些。
“是嘛,腿腳又不便,王爺不陪着,旁人看了不知怎麼編排,以為王妃在府裡不受待見呢。”
“哎!可憐。”
連續傳來三句嘈雜,耳室裡的秦執不耐叩了下桌面。
鹿明兒乖乖噤聲,王爺喜怒難測,他也是壯着膽子才敢說兩句,誰讓欠過周克一份人情呢。
須臾後,門内傳來一句問話:“腿腳不便?”
“對啊!”鹿明兒得了機會,扒拉門邊道:“王妃前些日子去莊上回來就扭腳了,奴才不是與您說過。”他還問過王爺要不要将宮裡先前送來多餘的培元玉肌膏送些過去,王爺沒回呢。
秦執對此無甚印象,約莫當時他在專心其他,不過,他是有些日子沒見到她。
男人繼續看公文,鹿明兒眼見沒後續,自然不敢再提,默默蹲回守門。
半刻鐘後。
“把範旻找來。”
衛蔺回禀:“王爺,今日榮王府設宴,兵部戶部和榮王素有交往,範右侍郎必然在王府應酬,要屬下去提嗎?”
“罷了,榮王的好日子本王不掃他的興。”
秦執撂下筆,“備馬。”
“是。”
鹿明兒“咻”地一下站起身,腆着笑臉,“王爺,帶上玉肌膏吧,順手給王妃嘛。”
……
—
走出後院,蘇玉瑤頗為不舍地回頭望數次,也不知下次見微月是什麼時候,看不見影了才跟上周克的步調。
“周克,王爺不是不來嗎?”
周克扶着王妃跨過門檻,仰頭深藏功與名,“奴才聽聞是為公務尋人,尋到了榮王府裡。”
蘇玉瑤眉頭輕蹙,人家世子及冠的大好日子,他偏拿事兒來叨擾,幸好她沒将話說絕,就當他在宮裡忙完特來祝賀。
尚未走近,她遠遠認出秦執在哪。
男人五官輪廓深邃,高鼻薄唇,颀長身量在人群中有如衆星捧月。
周圍不乏層出不窮的議論,隻因秦執甚少參與宴席,一衆官家小姐初次見他,饒作矜持,免不得多看兩眼。果然他不該來,明明是世子該出風頭,主角卻變成了他。
秦執早看到了蘇玉瑤,徑直推開人牆到她面前,女子循禮福身:“王爺,您找我。”
“去哪了。”似乎沒和榮王府女眷在一起。
“妾身與佳娴郡主是好友,她病了,我方才去探望她。”這并非隐秘關系,蘇玉瑤無意撒謊。
“嗯。”
秦執垂眸往右下,“怎麼不告訴本王,腳傷怎麼弄的。”
這事兒都過去了五六日,蘇玉瑤忖他在客套,“謝王爺關心,王爺忙于正事,妾身不打緊。”
“你……”
——“燕王,說好的同本王飲酒暢談,你們就不能等回家再恩愛去,今兒可是我兒子生辰。”
秦執正要說話,身後榮王喊得殷勤,話落大家紛紛哄笑。
蘇玉瑤這才發現,竟是所有人都盯着他們這處。
秦執見她耳廓微紅,不明白是女子都易羞怯,還是隻他的王妃如此。他擋住後面探究的視線,在她耳邊留下一句,“等會來見我。”
“何時?”
“你會知道。”
生辰宴的午膳開席有講究,拖延不得。
榮王府作為皇親貴胄,男女依舊遵循古制分席而坐,男人們在前堂,女眷們則在後屋用膳。
席間,婢女們捧着佳肴魚貫而入,世子李玄琅朝諸位敬酒,首先當然是秦執。
他天生怯懦,聽過燕王嗜殺的名号,舉着杯踟蹰不敢靠近,榮王不耐推了他一把,“燕王在你這年紀,已受封為王,你要引以為榜樣,畏畏縮縮成何體統。”
“……是,父王。”
李玄琅舉起酒杯,哆嗦道:“燕王,玄琅敬你。”
秦執坐着沒動,擡起酒卮示意,“世子門庭赫奕,另有錦繡前程,何須與本王這武将相比。”
“王爺過謙了。”京畿左都統莫熵豪爽一笑,擠上來自己幹了一杯,“燕王不久前大婚,下官尚未敬賀,總算得了機會。”
他這一提,許多人便湧上來,原本主人公的世子成了擺設,榮王臉色難看,可惜兒子确實不上台面,怪不得旁人。
衆多平常的祝福聲不斷,偶爾夾雜兩句自以為是的馬屁。
兵部左侍郎探手往前,“燕王妃真是命好,一個養女,也能得王爺垂青。”
範旻在外表現的和燕王并不熟,此刻安靜立在一旁,他記得望風亭時王妃喚王爺用膳的場景,此人怕不是拍到了馬腿上。
果然,秦執聞言掀眸,指腹下壓杯口,不讓來者碰,“劉文賦,你喜歡本王喊你二房庶子,還是喊你劉左侍郎。”
此行找範旻當然是藉口,離京前他需要所有人清楚蘇玉瑤有他撐腰,畢竟他答應過她,保她不死。而辱和死沒有兩樣。
劉文賦聽出不對,連連彎腰道歉,“王爺,下官嘴拙對王妃不敬,下官說錯了!”
秦執沒繼續給他難堪,輕笑了聲,飲盡杯中酒,“容左侍郎罰兩杯。”
“謝,謝過王爺!”
圍觀者面面相觑,雖說方才像是玩笑,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燕王護短,看來這位燕王妃不一般,他們往後得注意。
……
隔壁蘇玉瑤和榮王妃坐一桌,她在婦人之中年紀最小,十幾盤菜肴上來的時間竟連普通調侃她的都沒有。
似乎前面發生了什麼,中途好幾位夫家特意差遣小奴過來提醒切不可得罪燕王妃,一傳二,二傳四,最後全部安分守己。
“燕王妃,這道菜是江南名菜,出自我家鄉,還不錯您試試看。”左侍郎夫人為了丈夫,賠笑與蘇玉瑤套近乎。
女子嘗了口,認真招呼:“謝謝,确實不錯。”
蘇玉瑤應付時而的寒暄,牢記不能吃酒,好在這桌皆是女子,菜都秀氣地淺嘗,酒就更沒人勸了,各自吃的十分安靜。
片刻後,王府下人前來通傳,說燕王殿下不勝酒力,回敬數杯已然醉倒,被攙扶進了客房稍事休息。
蘇玉瑤恍然這就是他說的時機,她無可奈何地起身去伺候,“諸位慢用,我去瞧瞧王爺。”
女子走後,一桌上的婦人瞬間打開了話匣子。
“哎呀。憋死我了,你們見着燕王了嗎,哎喲那長相身段,我從前怎麼沒聽我家老頭談起。”
“男人哪會對着妻子誇旁的男子,我就是沒想到燕王妃有此等本事。”其中有位語氣酸溜溜的。
“哦?怎麼說?”
“你們午前沒聽榮王妃講,燕王進宮有要務不來,偏偏一來就是找燕王妃,不為了她還能為了誰。酒醉了府上多的是婢女小厮,她急着趕過去照顧,果真新婚黏膩的緊。都說燕王狠辣,我是半點看不出。”
年紀稍長,性格灑脫的都統莫夫人爽朗道:“那是,人家還能對自己人狠辣啊,一張枕頭上睡的,再說燕王妃長得多水靈,男人剛得到不都在興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