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願看似端莊平靜地站在原地,實則指甲已經掐進了掌心,咽下湧上嗓子眼的血腥,淡淡道:“遲則生變。”
心疾的痛再加上一日一夜的精神緊繃與消耗,已經讓她這副破敗的身子骨快要撐不住了,眼睛甚至開始陣陣眩暈。
她若倒下,八大世家還好說,但文禦縱然身後有鐘羽王軍相助,也未必能壓制得住睿王。
光是這幾個時辰裡,帝昕就派了幾撥人來千秋台問她的安,她若是再不現身,讓帝昕行了先手,她就被動了。
宣政殿。
百官齊聚,卻無往日的輕松熱鬧。
一排排鐘羽王軍分列大殿兩側,黑甲肅殺,如同一把把懸在衆人頭頂的利劍。
“皇後娘娘到!”
司禮太監高喝一聲,群臣皆跪。
自古以來,後宮不得幹政,女子少有能臨朝的,但陛下偏偏給了皇後娘娘這樣的特權,凡是質疑彈劾的禦史,皆為帝王所殺。
帝威之下,再無有異議者。
赤紅鳳袍穩坐高位,群臣才敢起身,緊接着就有玄甲押着這場兵亂的主謀入殿,其餘家主此刻都沒有往日威風,驚慌跪地,唯有沈相。
老丞相被人押上大殿也是風骨不改,厲眸直視鳳椅上的皇後,繼而閉目長歎,“妖後亂國,遺禍千古!”
阿願聞言忽地笑了,“遺禍千古嗎?”
“獨孤願,你勾結鐘羽王,越權調動鐘羽王軍……”
說着,沈相環顧向位列滿殿的鐘羽王軍,“就算殺光了八大世家,你能殺光整座皇城的人嗎?你能堵住天下悠悠衆口嗎?待陛下回京,你難逃謀反之罪!”
“本宮執掌虎符,談何謀反?”
阿願笑了。
皇後有着一副天賜的好皮囊,哪怕笑意不達眼底,依舊會給人一種笑得溫婉柔弱的感覺。
溫婉柔弱?
群臣看着鳳椅上的女子,沒人會蠢到把這四個字和她挂鈎,相反因為她的笑開始脊背生寒。
八大世家籌謀多年,都沒在這個女人手下讨到半分便宜,睿王至今被困華京,不得返回封地。
這個女人厲害得讓人心驚膽寒!
“倒是沈相……”
鳳眸流轉,不帶溫度地看着下面的人,“私自調兵入華京,血洗皇宮。”
沈相聽到那句“執掌虎符”後,整個人神情恍惚,身形搖搖欲墜,難以置信地呢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陛下怎可将虎符給你?他就不怕你當真謀反嗎?”
“當真?”
阿願細嚼着這兩字之後的深意,不由被荒唐笑了,“原來沈相也知道我不可能謀反,可你們這些人還是要殺我。”
沈相厲眸不甘地看着鳳椅上的人,“陛下就如此信你嗎?”
“沈相覺得呢?”
“你不過是仗着陛下偏愛于你!”
“是啊,本宮也覺得陛下甚是愛本宮,連史官都要承認的偏愛,那諸位又為何要螳臂當車呢?為了先帝遺诏?為了青史美譽?還是為了利益?本宮想除了沈相為了那可笑的先帝遺诏,其餘大人該是為了利益。”
沈相一怔,驚訝道:“你知道先帝留有遺诏?”
“有什麼不能知道的?”
“既然如此,你敢說先帝自焚于未央宮與你無關?!”
“無關。不過是先帝一廂情願,一朝帝王選擇自焚這種方式,不就是為了沈相今日能帶着一衆文臣武将讨伐本宮嗎?先帝至死都在擔心永遠都不會發生的事情。”
“不會發生,那如今朝堂亂政的人是誰?”
“亂政?何為政,何為亂,本也不是由你們這群象牙塔上高奉的人上人評判的,該由天下百姓評判,本宮協助陛下治理大周,民生富足、國強馬壯,百姓得利、未見哀怨,倒是諸位大人若蠅營狗苟日夜狂吠哀鳴,怎麼了?沒讓你們在新政中撈到好處,就算亂政嗎?”
女子清越的溫聲自是比不過男子出聲有力,可輕飄飄幾句問話落下卻壓得人難以喘息,“沈相,未央宮那場燒至今日都不曾冷卻的大火到底是誰先點起的?抛開男尊女卑,抛開先帝遺诏,本宮真的做錯了嗎?”
沈相嘴唇抖動,竟是無法昧着良心說一句“錯了”。
未央宮那場由先帝親手點燃的大火葬送了阿願和顧償的過往,但也燒出了阿願的詭谲毒計和顧償的狼子野心。
沈相閉了閉眼睛,道:“一個人一旦站到了大多數人的對面,單是她還活着,已是罪無可赦。”
阿願低低地笑了,這話聽着荒唐嗎?
荒唐就對了,可偏偏就是這麼荒唐的話,它存在于世,竟也是真理。
“看來本宮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僅讓先帝不安,讓大周的列祖列宗不安,也讓諸位大人寝食難安。”
阿願從鳳椅上站起,走到高台邊緣,俯視群臣,“可惜,諸位大人殺不了本宮,就給本宮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