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之瑤一口湯差點嗆出來。
少爺手裡握着戒尺,執刀的拿法,正直愣愣點向自己。
突然的變故叫人腦子周轉不開,她也就這麼直挺挺坐着,手裡還捏着湯匙。
裴成遠擰眉,正見一滴湯從湯匙上落了碗。
她竟然還有心喝湯!
“說話。”他惡聲道。
露華已經不動聲色擋在了主子前頭。
這些日子她就一直覺得眼皮子緊跳,自打少爺回了府,她真的每天都殚精竭慮。
想起第一次給小姐介紹少爺時候自己說的話——
“少爺是頂頂好相處的,對誰都笑嘻嘻的,小姐見了就知道。”
這就是打臉嗎?
生疼。
也是這一聲,嚴之瑤才終于将他先前的那句話與此時的處境對上了号。
所以,少爺是嫌工錢少了麼?
意識到這一點,她放了湯匙,人卻并未站起來,隻是仰着頭看人。
裴成遠等着她回答,半晌,才瞧見人動了。
這一動,卻隻是伸了一隻巴掌出來,小小的巴掌試探着張開。
伴着的是極生澀的發音:“那……五……五?”
??????
嚴之瑤也是在勉力問出之後,才突覺不對。
夫人分明已經湊了整說一共給五兩的,也就是說,五兩還不夠?!
可這教字先生的事,五兩還能不夠?
雖說他是寫得好,但她也實在沒那麼多錢了啊。
想着,手指就尴尬地慢慢收起,魯莽了。
少爺這是根本看不上小錢的。
裴成遠也是看她為難的面色外加小心收回的巴掌,才确定了她的意思。
“五五五,五什麼?!”他将戒尺往桌上一拍,徑直掀開擋着的露華,直接坐到了少女面前,“小啞巴,你真以為你能請得起爺?爺說個數,你出得起麼?!”
這一點,嚴之瑤剛剛真的細想了,所以不等他獅子大開口就誠懇地搖了搖頭。
裴成遠:“……”
噎住了。
可以,氣人她是有一套的。
怎麼會有人把惹人這件事情做得這麼無辜?
嚴之瑤見他突然啞了聲,怕是這人又在琢磨什麼,趕緊連說帶比劃:“不要……過意……不去。”
“誰說不要了?!”少爺橫眉冷對。
“可……多了……沒有……”
如果不是小啞巴現在說話結巴,裴成遠懷疑她這麼豪橫強硬的回應是真的想把他氣吐血。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嚴之瑤沒等到後一句責難,蹙了蹙眉心。
又不要,又要。
所以少爺到底是什麼意思?
“氣……什麼?”她指了指他。
?????!!!!!!!
裴成遠壓了眉眼。
哦,敢情她是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
嚴之瑤已經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問得絲毫無錯,所以,面對少爺冒火星子的眸子,她加重了聲音:“為什麼……氣?”
裴柒默默替人捏了把汗。
牛啊。
也隻有這新來的大小姐能這麼直白地問少爺話了。
而且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種。
敢讓少爺吃癟第一人。
戰術性望了望外頭的天,裴柒磨過身去。
裴成遠說不出話來,不僅氣,還在于,他現在對着一個滿臉求知欲的少女,竟然已經氣得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麼了。
不僅不知道,甚至開始懷疑今天走進這個院子就是個錯誤。
絕望。
露華與春容共同的感受。
兩個人可是從沒見少爺這般無語過。
眼見着那手都要捏拳了,邊上,小姐卻是兀自坦然。
嚴之瑤也是這會兒才注意到少爺穿的一身水藍的窄袖,腰上正墜着國子監的玉牌,可見是剛回府。
少爺身後,方才還亮着的天都擦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