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醒來時頭痛欲裂,費好大的勁撐着身子坐起來,不一會兒整個人又軟趴趴地倒回床裡,像枕在漫無邊際的雲端。
不愧是住一晚得花小一萬的房間,就連床墊都比家裡的睡着舒服。
黎念心滿意足地往被窩裡鑽了鑽。
地面傳來的嗡嗡聲一直作響,音量不大,混合了金屬剮蹭木地闆的窸窣,刺激得她頭皮陣陣發麻。
實在惱人。
好不容易宿醉之後大睡一場,怎麼有人不識趣打電話過來攪她清夢。
她萬分不情願挪到床尾,試圖伸手去夠地上的手提包,卻怎麼也摸不到。最後隻好鼓足勁翻身下床,墊着腳尖踩在冰涼的地闆上,弓着身子一把抓起鍊條,再重新仰躺回床裡去。
手機的震動未曾歇下來過。
看到來電的名字備注,黎念最後一絲迷蒙的困意也被徹底吓退。
趙斌。
她“敬愛”的大隊長,那個掌管着整個海雲航空A350機隊的男人。
在領導看不見的地方,她規規矩矩地穿上拖鞋走到落地窗前,清了清嗓子,對着空氣誠懇鞠了一躬:“大隊長,您找我。”
聲音必須聽起來要有十足的精氣神兒,不能讓人察覺出來她偷睡懶覺的痕迹。
“你現在成紅人了,可不好找。”平靜如水的語調裡摻着些許隐秘的酸味。
黎念聽得眉毛眼睛鼻子都皺到了一塊兒去,面色比生嚼檸檬片時的樣子還難看。
已經想把電話挂斷了。
但她偏要故意綻開最浮誇的笑容,聲調矯揉造作百轉千回:“領導您就别跟我開玩笑了,我這不随時待命着呢嘛,剛才沒接到您的電話純屬意外……”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趙斌聽起來有些不耐煩,“繼續歇着吧,這周的排班調度都幫你取消了。記得明天上午九點準時來公司,上邊兒有文件要下給你。”
“隻有我?”黎念頓時警覺起來,心也涼了半截。
要麼是瞞着公司悄悄當網紅的事敗露了,要麼是那個白金卡投訴到領導跟前了。
不管怎樣準沒好事兒。
“對,上面的人就指定要找你。具體緣由自己琢磨去吧,我得挂了。”
“好嘞領導您先忙。”
沒等黎念話音落下,對方搶先一步挂斷電話。上位者的優越盡數體現。
這個趙斌!
她按捺不住的怒意霎時升騰起來,咬牙切齒地對着手機屏幕揮舞了一陣拳頭。
一陣風牽動起思緒,餘光瞥見窗外風物,黎念後知後覺坐擁了最極緻的海景。
亭午時分,烈日高懸,海霧氤氲。天空色彩濃郁到飽和,滿溢出來的旖麗的藍流入了海的盡頭。成群結隊的海鷗呼嘯着刺破暑氣,掠過她的窗前。
眼睛得到餍足,肚子裡的氣也瞬間消下去一半。
黎念躺在室外的沙灘椅裡,雙腿交疊在一起,頭枕在手臂之上,谛聽海浪時不時輕拍岸邊的清脆聲響。
她終于騰出點心情開始思考昨天晚上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間,并且安安穩穩躺在床上的。
完全不記得了。
後半夜的記憶像是被人為提取過,消失得幹幹淨淨。
喝斷片之前最後一個有印象的人竟然是那個拽得二五八萬的西裝男。誰家好人來海邊度假穿得那麼正式啊。
他毫不講情面,非要當面質疑她的專業技術能力,還耍帥點了一杯威士忌水割,讓調酒師攪了十分鐘冰塊累得生無可戀。
這人從外到裡都是黑的,尤其是心,通體烏黑。
最好不要讓她再碰到他!!!
這時客房打來電話催促退房,及時拉回了黎念的理智。
她對眼下這番美景縱有再多不舍,還是必須直面分别的時刻。
她打算回北京之後先去一趟亦莊收拾東西。
不管公司對她是賞是罰,不管謝持到底有沒有看到她的消息,她已決意要搬回大興基地,一個人冷靜下來思考一段時間。
除了洗漱包,帶過來的行李基本上原封不動。黎念直接把拉鍊拉上,拖着箱子走到房門口。
她拾起吧台上的房卡,這應該是她回房後随手一擲的那張,但——
取電開關裡還插着一張。
呃。
記憶閘門突然打開,一些奇怪的記憶如洪水決堤一般源源不斷湧進了大腦裡。
她好像見到了……謝持?
黎念啼笑皆非地搖搖頭,這個想法未免荒謬至極。
謝持長期在南法生活,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國,平時最愛動不動玩消失,怎麼可能恰好空降到秦皇島來和她打個照面就走。
不對。
她好像還主動對謝持投懷送抱了,意亂情迷纏着他的脖子不撒手,揪着他短短的頭發,非要讓他聞自己這身濃烈的酒氣。
醉夢中的一切都真實發生過,手裡兩張顔色紋樣相似的房卡就是物證。
黎念冷笑一聲。
一秒都不想再在這個房間裡停留。
回京的城際高鐵到達南站已是下午五點。黎念叫了一輛網約車,直接開到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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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以前的某天早晨,她收到一個匿名閃送,裡面除了兩張卡片再無其它。
她不明就裡在網上搜索這些物件的來曆,然後沉默着關掉了浏覽器。
想不出來還有誰能夠大手一揮,把無限額的黑金卡和京南最貴地産的業主卡随随便便用快遞打發給她。
除了她那名義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塑料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