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坐謝持親自開的車,黎念想也沒想直接上了後排。
謝持從後視鏡涼飕飕剜了她一眼:“真把我當司機了?”
黎念故意開玩笑:“師傅,到航興路10号院大興機場海雲基地東門。”
“……”
她見謝持遲遲未動,繼續補刀:“您快點兒開吧,八點五十五之前就得到,晚一分鐘我可是要給差評的。”
謝持把這輩子背誦過的關于修身養性的名言警句在腦海裡全部過了一遍,隐忍到快要憋成内傷。攥着方向盤的手因為使了勁,顯出筋骨脈絡。
他最終還是平息了想要把她扔出車窗的沖動,乖乖發動汽車。
黎念這輩子就沒見過這樣開車的人。
謝持一路猛踩油門,從無數輛車旁邊呼嘯掠過。
雖然有很多懂行的司機自動變道避讓,但也遇到過一些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的情況,都讓他幾乎擦身而過,驚險萬分。
其實這台SUV百公裡加速4.5秒的性能放在車水馬龍的南六環上無疑大材小用,但黎念在接連不斷的加減速和橫向漂移中竟感到陣陣暈眩。她以前學飛時,在固滾、活滾、旋梯“三大神器”的常規考核中總能輕松拿滿分,結果到了謝持的車裡,再硬的身闆也扛不住這般折騰。
要不是怕打擾他開車,她差點就要哭鬧着下去了。
剛經曆過生死考驗的人怎麼受得住二次傷害!
六環再偏遠也不是法外之地!!
黎念頓感悲從中來,再道一聲“南無阿彌陀佛”,不敢睜眼去看那驚心動魄的F1賽場瞬間。
她終于深深體會到把生命的控制權交給别人的無力感。
在地上跑的都恐怖如斯,天上飛的更不用提了。
等到一抹殘影閃現在公司大樓下穩穩刹住,黎念的半縷魂還在車後面飄着。
她以手撫膺緩過勁來,淺淺瞄了一眼中控屏幕,然後一驚。
八點四十,比她的計劃還早了十五分鐘。
謝持正單手扶在方向盤上,對着鏡子整理額前的碎發。他為了舉鐵把頭發全部往後梳,還抹了發膠,但現在已經快要散架。
他察覺到黎念的視線,微微偏過頭用側臉對着她:“女士,記得點一下五星好評。”
黎念氣得呲牙咧嘴:“差評!必須得差評!”
懶得和他玩cosplay,差點把小命都玩完了。
謝持低低笑了一聲。
黎念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在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還坦然自若,還有一種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松弛感。
她問出一路上困擾自己的疑慮:“你這掄方向盤的技術上哪兒修煉的?有點具體。”
“隻是有點嗎?”謝持認真駁道。
黎念扶額,耐着性子修正偏差:“特别,非常,極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謝持看起來被哄得很滿意。
他微眯着眸子,讓她無端聯想到了北極狐這種生物。
“以後再告訴你。”
-
黎念剛從車上下來就碰到了同事。
這人是哪個部門的她不知道,但是對方一定認識她。海雲7897事件仍然是民航業近期的焦點話題,并且将長期是。
兩人公式化地互道問候,然後在入口處分道揚镳。
同事還時不時地回頭去看門前停放着的車。
黎念後知後覺出來了不對勁。她今天坐的順風車不是比亞迪,是賓利。
這不純純顯眼包嗎。
她站在扶梯上苦心焦思,掐指一算。
隻要有一個同事知道了這件事,到午餐時間全公司都會沸沸揚揚地傳開,次日就連機場的保潔阿姨也可能聽說海雲有個叫“李什麼”的女飛行員傍到了大款。
黎念差點昏厥過去。
昨天趙斌給她打電話時其實走漏出來了一點風聲,今天來公司這一趟或許會“九死一生”。她是來領罰的,又不是來策勳讨賞的,沒把荊條背在身上都算沒有誠意,更何況整了一台比總經理還奢侈的座駕。
幹她這一行的公子哥其實蠻多,出手闊綽行事乖張的亦不在少數,把騷氣的紫色定制款邁凱倫Artura直接開到公司停車場的也不是沒有過。
但是她和他們不一樣。
她是一個女人,在這個男性主導的遊戲裡本來就是地獄開局的邊緣人,天生承受的惡意和壓力是那些闊少爺根本無法理解的。在站到現在的高度之前,她已經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她不想讓自己用傷痕累累的身體走出來的荊棘路被曲解中傷成靠财色上位的捷徑,更不想成為别人飯後談論的豪門秘辛主角。
黎念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情敲開了大隊長的辦公室門。心跳得很快,宛如戰士擂鼓。
趙斌已經提早在裡面等待。
他的桌上端端正正擺着兩份紅頭文件,鮮紅的公章顯眼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