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能掰扯啊。”趙斌淡淡道。
黎念權當他在表揚自己,厚着臉皮:“謝謝大隊長。”
趙斌從桌上取來其中一份文件,皺眉緊盯着上面的文字佯作研究半天,接着咂巴了兩下嘴,發出奇怪的啧啧聲。
黎念抱臂靜靜看他作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你看看你啊……”趙斌伸手彈了彈那張紙,“意氣用事惹怒乘客,害得公司跟着一起遭罪。不成熟,忒不成熟。可惡,實在可惡哪……”
等到他陰恻恻的眼風飄過來,黎念連忙把手恭敬地交疊在小腹前,淺淺鞠了一躬:“領導教育的是。我一定痛改前非,努力提升思想境界,凡事以領導馬首是瞻,絕不再給公司形象抹黑。”
趙斌聽她又在油嘴滑舌,登時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眼裡的火苗升騰跳躍。他冷笑一聲,把文件甩過去:“認錯再快也沒用,公司的處分已經下來了,你收拾收拾準備回家躺着吧。”
黎念眼疾手快接住在空中翻飛的紙張,大緻浏覽一遍。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停飛一個月”的字眼,并無降級、扣除年終獎等其他懲處。
考慮到她剛經曆過一場空中浩劫,公司甚至很貼心地為她安排了心理輔導和康複治療。
她先是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又不免一陣擔憂。等到之後民航局的調查結果下來,公司的懲處措施估計還要加碼。
趙斌不耐煩揮揮手讓她趕緊走開,她六神無主地從辦公室退出去。
停飛意味着什麼?顆粒無收。
黎念平時花錢總是沒有節制,也從來不理财,更不知風險管理為何物,錢到月末根本就沒太多結餘,接下來一個月都隻能喝西北風了。
她趴在走廊的欄杆上,頭枕在臂彎裡,眼睛幹澀得發疼,欲哭卻又無淚。
海雲北京基地的辦公樓内部格局對于恐高症而言并不友好,整個建築的核心部分是中空的,從周圍的走廊向下望去仿佛置身深谷。
黎念探出頭,注視着樓下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整個分公司十幾個部門幾千号員工都擠在這一棟玻璃大樓内,上班時間各處總是忙得熱火朝天。平時她頂着惺忪睡眼來基地簽到時,都未曾留心觀察過這些細節。
大家都在各司其職,而她一夜之間變成了無業遊民。
之前看到飛行員停飛期間注冊網約車司機補貼家用的記錄貼,她還當是網絡段子看個樂呵。如今想來,她連機動車C2駕照都沒有,連司機的最低門檻都夠不着,明顯更像一個笑話。
送外賣的話,還得去搞一台電瓶車,可是以她現在的财力買電馬兒都得按揭。
視線朝下降落。
海雲辦公樓,一躍解千愁……
不不不。
黎念搖了搖腦袋,像遊泳時耳朵裡進水那樣,把這個危險的念頭晃蕩出去。
雖然還是飛行學員的時候她就立過永不停飛的誓言,但現在畢竟情況特殊,有些老飛行員在天上待一輩子都沒遇到過發動機失效的特情,有些人停飛也并非出于和客人吵架這個奇葩原因……
她越想越心塞,依靠着欄杆的身體愈發綿軟無力。
“不至于吧?”身後響起一道戲谑的聲音,“要跳請便,别砸到花花草草就行。”
黎念以為自己幻聽,轉過身卻看到那張熟悉的欠揍的臉。
阿那亞,水割威士忌,西裝男。
靠。
真是陰魂不散。
西裝男今天穿着飛行員短袖制服,左胸上的刺繡logo是熟悉的祥雲海浪,登機證姓名一欄寫着“邢方洲”三字。肩章上的四道杠頗有耀武揚威的意味。
居然是同行。
等級還比她高,得多。
她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才到F4副駕駛,和機長中間還隔着無數次起落和理論實操考試。
轉念一想,海雲北京基地的飛行員衆多,尤其是型别等級不同的平時幾乎很難碰面。之前沒見過這個衰星倒也正常,之後或許也不會有緣再見。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技術菜還可以修煉,沒事多ChairFly一下勤能補拙。我是沒想到你的心理素質居然和技術一樣差,當初體檢到底怎麼過的?”
黎念兇狠狠瞪着他,眼睛因為長時間缺少淚液的滋潤變得酸澀,瞪累了忙不疊眨一眨。
“這位邢機長,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的很沒有禮貌。”
“沒辦法,”邢方洲笑得詭異,“單純看你不順眼。”
黎念怒極反笑。
國外飛行員有在航行過程中互扇耳光被吊銷執照的先例,如果她在公司裡鬥毆的話……
黎念迅速估算出K.O.對方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
邢方洲的體型和謝持相當,甚至是脂包肌的緣故,顯得更加壯實。半袖露出來的手臂線條平滑流暢,蘊藏着勃發的力量。似乎單手提着她的衣領子就能把她丢下去。
趙斌和邢方洲兩個魔王輪流來她這兒刷存在感。
這個班上得真憋屈。
黎念心累到不想多費口舌,連招呼都不屑于打,直接一甩頭發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