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方洲淡漠逡巡的目光最終落定在沙發上。他無視掉趙斌獻上的小礦,邁着長腿徑直朝着二人走來,斜靠進對面的座位裡。
“要不是看到大隊長桌上的文件都不知道,因為罵乘客停飛,真是奇葩。”
言中挑釁意味十足。
黎念把晉姝意松開,抱着臂往後一仰,向下俯視:“說夠了沒?”
邢方洲嗤聲笑道:“翻來覆去說一年恐怕都不夠,黎念,你真的太有意思了。”
黎念冷哼一聲,不再搭理他,正準備拉着晉姝意離開時,發現她居然眼睛都看直了。
不是姐們兒。
關鍵時刻能不能不要掉鍊子?!
再如何使勁拽胳膊也沒用,看來這妮子是鐵了心要重色輕友,也把她的警告全部抛諸腦後。
黎念在内心絕望呐喊,他是會亂咬人的!
晉姝意微笑着推開黎念,低頭假裝整理碎發,缱绻熱烈的眼神忽閃忽閃,卻從未離開過男人身上:“機長!我也飛A350,咱們加個微信吧!以後有機會一起過站春城,給您帶118食堂的鹵米線。”
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遞出去了。上面挂着的彩色珠鍊随着她的動作大幅搖晃起來。
黎念每次看到她手機背後的星之卡比立體公仔都忍不住去想,這玩意難道就不硌手嗎?
但如果是晉姝意的話倒也正常。
她天生是流行趨勢的弄潮兒,泡泡瑪特手辦是要堆滿梳妝台的,jellycat大号毛絨玩具是要占據整張床的,迪士尼、bearbrick、tufting地毯……新奇的玩意沒有她不沾的。
黎念更沒有想到,邢方洲竟然爽快答應了對方的請求,一番操作後互相加上了好友。
屬實把她看得目瞪口呆。
她甚至開始無端聯想,假設晉姝意過兩天告訴她兩個人已經開始甜蜜約會似乎也不足為奇。小姑娘不到兩年時間換的暧昧對象用兩隻手都數不清。
飄遠的思緒被電話鈴聲強行拽回來。
晉姝意霎時臉色一變。
她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黎念:“姐……我好像又備上了……”
這是什麼先天備份聖體?!
黎念長歎一聲深表同情,輕拍她蓬蓬的頭發:“早點備上總比等了一天再臨時通知好呀,祝你今晚可以順利回京。”
發型的手感太Q彈了,和摸肌肉是不一樣的感覺。她都很喜歡。
等到晉姝意挂斷電話和二人揮手告别後化作一縷幽魂飄走,黎念再也沒閑情和面前的男人相看生厭,提起包起身離開。
“等一下!”
她對邢方洲的呼喚置若罔聞,加快腳步。
“嘿!Wait!”
“黎念!”
她終于忍無可忍,轉過身來橫眉冷對:“我又怎麼你了?”
耐心幾乎在一次次交鋒中被消磨殆盡。
邢方洲緊追不舍的步伐放慢下來,笑意晦澀難懂:“Miss first officer,你難道不需要一個captain的聯系方式?”說着揚了揚手中的最新款折疊屏手機,這個型号在國内尚未公開發售。
他念機長的英語單詞時,“t”的發音帶着濃厚的鼻音。
黎念隻覺得他在刻意強調兩人之間的等級差異。
她徹底沉下臉,句句帶刺:“我打算現在就去雍和宮燒高香祈禱不要再遇到你,你覺得呢?”
順帶給她慘淡的事業加持一點玄學的力量,許一個早日重新歸隊的願望。
“也對。”邢方洲仍是笑着,對她的敵意不以為然,反倒朝她步步逼近,俯下身來緊盯着她。
“差點兒忘了你現在處于停飛狀态,說不定什麼時候被‘芥末沙律’了都不知道。”
此話一出,把他自己都逗樂了。
他想說的是卸磨殺驢?
黎念聽這話愈發覺得晦氣,強壓住對他豎中指的沖動,把挂在肩膀上的包帶往上提了提,頭也不回地推門出去。
思緒很亂。
亂得就像黃麗娟在秋天織毛衣時随手堆在地上的線團,被她手欠攪和在了一起,不免又是一頓打罵。
黎念啞然失笑,即便和黃麗娟一言不合就會吵架,在最窘迫的時候她還是隻能想到向黃麗娟求援。
“媽……”
“咋子?”黃麗娟那邊聽起來依然有些嘈雜。
她的冒菜鋪子對面是一條比北星巷更為狹長的小巷,通往縣城最大的菜市場。
沿途有許多交不起攤位費的菜農直接在路邊鋪一層油布賣自家現摘的新鮮蔬菜,等到城管過來執法匆忙作鳥獸散。
中年男女高聲喧嘩的聲音混雜着尖銳刺耳的電瓶車喇叭聲,一連串在黎念的耳畔炸開。曾經深惡痛絕的吵吵嚷嚷在此刻親切得讓她眼睛發酸。
“不說話我挂了,馬上要來客了。”黃麗娟隔着千裡之遠也不知道她在抽什麼風。
黎念做好被拒絕的心理建設,鼓足勇氣開口:“能不能借點……”
“遇到困難了?”
“嗯。上面的處罰下來了,停飛一個月,期間沒有收入。”
黃麗娟冷哼:“喊你娃平時不要亂花錢,外頭逍遙的時候咋沒想過還有這一天等着你。現在别個斷你口糧你就餓得抻頸項,簡直該背時!要我支援你可以,先辭職再說,不要飛了。”
黎念羞愧得無言以對。她确實容易沖動,容易意氣用事,而現在也在自食其果。
“算了媽,我自己再想想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