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扶住檔杆的右手此刻落在黎念的頰上,指腹掌心長時間抓握杠鈴而布滿了薄繭,遊移到耳後帶來粗砺的觸感。
謝持用一個輕描淡寫的吻堵住了她肆意的笑語。
嘗到熟悉的柑橘香氣,帶着習習薄荷的凜冽,她猜想他或許剛用過這個香型的漱口水。
但他似乎不滿足于唇瓣之間的厮磨輾轉。正當攻勢漸盛,準備撬開貝齒更進一步時,黎念摸索着揪住他的衣領,朝他掌心的相反方向微微偏過頭去,輕喘着氣。臉頰粉得就像微風中招展顫動的菡萏。
“不是要趕時間嗎……”
謝持才換過t恤,領口又被揉皺,凹下去的是她力道不知輕重留下來的指印。
“嗯。”他心不在焉應了一聲,握住檔杆向後推,驅車趕往聚會地點。
二人各懷心事,一路上不曾有過對話。
黃昏時分,斜陽殘照,落霞染透了西邊的天空,流雲随着坡度起伏一搖一晃。前方的景物像是被籠上了霧霭,汽車尾燈模糊成了暈開的紅墨水,高樓沉默着背光矗立,宛若整個世界的陰影面。
直到天色更暗下幾許,道旁路燈霎時間綻開橙黃光芒,在後視鏡裡斷斷續續連接成珠鍊。
汽車駛向城郊一處兩進院落,穿着晴山藍對襟窄袖長衫和月白百疊裙的服務員早已等候在屋檐之下,為他們開路。
頭頂正中央的匾額上書“宴春山”行草大字,落款時間為“壬寅年榴月”,看得出來這家店新開不久。
輕啟黑漆木門,步入小巧精緻的園林。穿過遊廊亭台,荷風攜着初秋涼意徐徐襲來。檐枋上零星點着幾盞傳統樣式的八角彩穗宮燈,燈火落入池中,被水波揉碎成了粒粒金箔。
“網上根本搜不到這家店,你們是怎麼找到的?”黎念背着手四處轉悠,時而駐足觀看園中奇景,時而步履輕快追趕上前面的謝持。
角落裡的太湖石形貌奇異,就像生長在地面上的珊瑚礁,感覺會有各種小動物在裡面築巢安家。
謝持停下腳步,認真解釋道:“同學自己開的,會員制私廚,一般不對外接待。”
黎念怕再多問兩句就露怯,撇撇嘴不多言。
一行人推門而入的瞬間,爆破聲響起,金銀亮片紛紛揚揚飄灑下來,落滿發梢和肩頭。一道黑影閃過,兩人的脖子瞬間挂上跳夏威夷草裙舞才會戴的花環。
“歡迎謝少榮歸故裡!”
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喊出響亮的口号,氣勢磅礴,聲如洪鐘。
黎念被面前的陣仗吓得頓時傻了眼。
為什麼這種羞恥play連她也要有份啊!
她不由瞪向身旁那個進門時非要攬住自己肩膀的壞蛋。面對老友送來的驚喜大禮,謝持依舊氣定神閑,巋然不動,好像已經摸清了他們愛整的花活兒的路數。
門口負責放禮花的寸頭男子趴在門框上笑得直不起腰:“持子,你這反應太沒勁了吧!”
謝持摘下花環用手提着,假裝給了他一拳,展露笑顔:“是你出的主意已經過時了,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親愛的小霄霄。”
韓淩霄被惡心得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用手拂去謝持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轉而繞到黎念跟前獻殷勤:“這就是女明星嗎?久仰久仰呀!果真百聞不如一見,本人看着比視頻裡還要美上一萬倍。”
黎念僅剩的最後一絲緊張感也消解殆盡,落落大方笑着和他握手打招呼,同時腹诽自己怎就變成了女明星。
“少油嘴滑舌。”謝持在旁邊說着風涼話,遭來韓淩霄一頓暴揍。
“去去去,就你把你老婆寶貝得緊,我連真心誇兩句都不行了。”
座上有人發話:“你們兩口子先坐吧,咱們把酒滿上再慢慢叙舊。”
這時黎念才看清包廂裡都有誰。除了韓淩霄之外,席間還有三名年紀相仿的男人,以及懷抱孩子的女人。
謝持牽住黎念的手,引她到上首落座,為她介紹自己的朋友。
“這位是李宴山,這家店的老闆。你旁邊的是他太太江艾琳,也可以叫她Eileen姐。”
穿新中式立領襯衫的男人舉手示意,手上還挂着十八籽珠串,眉眼疏冷,不苟言笑。倒是江艾琳一身溫婉娴雅的閨秀氣質,叫人情不自禁想要與之親近。
“李老闆右手邊這位是聞銘,‘聽聞’的聞,‘刻骨銘心’的銘。現在我和聞老師是同事,他在商飛滬城分公司負責C939飛控系統的研究開發和組裝測試工作。”
“對面這位是常斐然,平時在新疆生活,這次專程飛過來和我們見上一面,明天又得趕早班機回去。”
黎念和他們一一點頭緻意。
“剩下這個剃寸頭的‘街溜子’就不用介紹了,你别管他。”
韓淩霄本來整理好了衣衫,昂首挺胸等待隆重出場,不料謝持偏要故意略過他。整個人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頭頂似有烏鴉成群飛過。
黎念被逗樂了:“幹嘛要這樣對小霄霄。”
韓淩霄不服氣嚷嚷道:“謝持!你看人家黎機長都記得住我的名字,你憑什麼不再多介紹介紹我的光榮事迹。”
“不想。”謝持送去輕飄飄的兩個字。
韓淩霄一手撐在桌上,另一手顫巍巍地指着他,氣到說不出一個字。
“他叫韓淩霄,聽名字就知道是那個‘淩霄汽車’的創始人,”謝持及時收手,呷了口茶水悠悠道,“但他起初做無人機也做得蠻好,算是我們這群同學裡創業最成功的。”
“诶——這就對了嘛。”韓淩霄用力一拍手,滿意點頭。
數月前,染着白毛戴着黑框眼鏡一副動漫人物形象的韓淩霄在新車技術發布會上,首次披露具有自主知識産權的電動轎跑X11,引發全網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