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者被謝思邑手中的紅酒瓶砸中頭部,當場陷入昏迷,被酒店的工作人員及時送醫。好在酒店背後就是國内頂級的三甲醫院,從事發到救治并沒有耽誤太多時間。
隻不過傷者一直沒有醒來,警方無法詢問情況。
所有人都在被動等待。
祈禱最壞的情況不要發生。
謝持趕往轄區派出所找謝思邑,黎念則去醫院。
到急診搶救室門口時,她首先撞見的是郝芝宜母子二人。
謝予競年紀小,最容易受到驚吓,正趴在母親懷裡嚎啕大哭,喊着要找爸爸。郝芝宜精緻到每一根頭發絲的中式盤發變得散亂不堪,原本别在腦後用作裝飾的鑲金玉簪也不知所蹤。她淚意闌珊,雙眼微紅腫得像一雙核桃。
剛剛還在豪華酒店裡推杯換盞的人們,身着最體面的華服,卻因為最不光彩的事情聚在急診大廳裡,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着,無不提心吊膽等待着搶救的結果。
周珮文在沉悶焦灼的氛圍裡渾身不自在,眼尖看到黎念像是找到了救星,忙把她拉到一旁的樓梯間去,說起了悄悄話。
“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黎念壓低了聲音,迫不及待問道。
周珮文神色凝重,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告訴黎念真相:“當時在宴會上有人開了一句玩笑,說跳跳長得完全不像思邑,怕不是親生的……”
黎念神思震顫。
跳跳是謝思邑的軟肋,是他掏心掏肺疼愛的老來子。如果有人敢這麼造謠中傷,下場可想而知。
近些年來,謝思邑解決問題的方式有所變化,但他的态度從來都很簡單粗暴。
順者昌,逆者亡。
周珮文能透露出來的信息量很小,因為這件事情如果直截了當地說出去,會讓她和整個謝家顔面掃地——
早年間,外面流傳過很難聽的說法。
郝芝宜當初看上的是才華卓絕、溫文爾雅的謝思谏,而非那個不學無術還留有案底的二弟。
她鐵了心想要嫁給謝思谏,但奈何對方要維護婚姻的表面穩定,隻能與她保持地下情人關系。後來他們有了孩子,郝家人堅持要求謝家給一個交代,才勉強同意換由謝思邑和她結婚。
也就是說,根據外人的猜測,跳跳很有可能是謝思谏的孩子。
這些風言風語早就傳進過謝思邑的耳朵,但他從沒有起過懷疑跳跳血緣關系的心思。同時礙于長兄的威嚴,他更不敢将反抗直接寫在臉上。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何況是赫爾墨斯這樣聲名大噪的京城新貴。
無數競争者眼紅他們人前的風光,亦不憚以用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他們的私生活。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對于不懷好意者而言,謝予競到底是不是謝思邑的親生兒子已經不再重要。沒有污點也要制造污點。
“這些人真是居心叵測。”黎念咬牙切齒道。
前腳自己剛被挑釁一氣,馬上又鬧出這檔子事,很難不把兩個事件聯系到一起來看待,就像是有人在幕後精心策劃,直奔着摧毀他們一家。
喬清露。
黎念得出這個答案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會是在吃喬清露的醋才會這樣妄加臆想對方吧。
“那……受傷的是誰呢?”黎念問。
周珮文眼睛向上翻,思索片刻。
她在這次宴請中并不負責拟定賓客名單,平時也不甚熟悉影視圈的大拿。
“和赫爾墨斯影業來往比較多的一個制片人,剛剛聽芝宜說好像姓許。但具體叫什麼名字我确實忘了。
“聽說他以前和思邑關系還不錯,有很多業務上的往來,不知今天到底怎的,非得往人槍口上撞。
“思邑肯定也是一時情急才會訴諸武力。他可是最疼跳跳的人,絕對不願意相信那些難聽的話……”
黎念緊盯着周珮文,嚴肅說道:“這件事情絕對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一定要好好查查這個姓許的背後都有誰。”
周珮文被她的神色唬住了:“念念,你莫非知道些什麼?”
黎念不敢直接一口咬定是喬清露做的。
雖然對方的确在天台上放過狠話,說要“毀掉”謝持。
可她一沒有證據,二又立場尴尬,實在不敢貿然诋毀中傷這個深受謝家人信任和喜愛的喬家大小姐,叫周珮文對她失望。
“我不清楚,可是我總有一種預感,對方是沖着‘赫爾墨斯’來的,”黎念有意語焉不詳,卻又竭力渲染形勢之緊張,“今天的意外隻是預告或者煙霧彈,恐怕等到二叔這件事情處理完我們再做準備就來不及了。”
周珮文垂首沉思片刻,覺得黎念說的話頗有幾分道理。獨掌“赫爾墨斯”财政大權這麼多年,她早在生意場上練就了敏銳的直覺,這也镌刻在骨子裡成為了生存本能。
謝思邑氣性大,容易被人利用,是一枚危險的定時炸彈。而現在,她似乎感覺到,已經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按下了啟動倒計時的開關。
“念念,我相信你,”周珮文用她那溫熱的掌心将黎念的雙手裹住,堅定颔首,“你一直都是我們家的恩人,十年前是,現在依然是。”
——大地震發生以後,在廢墟下面找到兩個孩子的景象一直是周珮文心裡烙得深的疤、過不去的坎。
黎念不惜用自己的身軀為謝持撐開了半邊天。她四肢無法屈伸,血污覆滿了整張臉,明明隻剩下最後一口微弱的氣息,還要拼勁全身力氣說,他快不行了,先救他。
再見到黎念,她頭裹紗布,失魂落魄坐在鄉下老家的堂屋裡,臉上全是幹涸的淚痕。面前用來燒紙錢的鐵鍋裡僅存着忽明忽暗的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