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大廳裡,陳禾在登機口随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把包裝盒打開,吃起了早飯。
李微給她發微信,問她到機場了沒有,她回了兩句退出去,發現手機短信上有一個紅點,她點開來看,是陳蘭芝在激動地問候她的祖宗。
陳禾覺得好笑,不生氣但也沒理她,随手關上手機揣進了兜裡。
罵吧罵吧,這事要放在她身上,她也生氣。
她沒辦法,她也不想這樣,本來她是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事情做絕的,這樣的話,譚旭迫于陳家的勢力,就不得不娶了陳蘭芝,也就不得不對她放手了。況且,她還恨他,她曾發誓要他為自己的風流成性付出代價。可是,如今機會來了,她卻下不去手了,當她把那個藥往果汁裡放的時候,腦子裡放映的都是他的好。
她不舍得把自己愛了這麼久的人拱手讓人,雖然他把自己的私生活過得比誰都糜爛,她不想給他添麻煩,雖然有時候她真的恨不得他去死。
他不喜歡陳蘭芝,如果他把她給睡了,陳家家世顯赫,他就勢必要為陳蘭芝負責,如果他真的是有自己的考量,那會打亂他的計劃,不管他關于未來的計劃裡有沒有她,她都希望他能夠過得更好。
已經一刀兩斷了,沒必要一點情分都不留。況且,萬一他騰出手來,真的有可能追過來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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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你把我褲子都弄濕了!”
不遠處傳來一道尖利的叫喊,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陳禾擡頭看,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手裡扶着一隻雞翅木拐杖,正努力地想從座位上站起來,顫顫巍巍,反複了好幾次才成功。
老太太頭發花白,上半身穿着一件半新不舊的翻領短袖襯衫,下半身穿着一條樸素的藍布褲子,氣質像是老一輩的知識分子,也許是犯了錯,正在給身邊的女孩子道歉,手足無措到孤立無援,撐在吵鬧而熙攘的機場大廳中,顯得清癯而蒼白,如枯竹。
老人的座位下面靜靜地躺着一隻保溫杯,較大的不鏽鋼材質,水量估計不小,淌了一地,周邊幾個旅客的包都被弄濕了。
“老不死的東西,自己一個人出門就沒個人陪嗎?!那麼大個水杯放在地上不擰蓋兒,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得虧我今天穿的是涼鞋,要不然你弄得我今天走不了,我一定要你好看!”
被道歉的那個女生正在低頭擰自己的褲腳,淺藍色的修身喇叭牛仔褲下緣被淹成了深藍色,腳下的高跟系帶涼鞋也濕了,踩上去黏膩打滑,于是逮着老太太一頓不依不饒。
“算了姑娘,她也不是故意的。”坐在她對過的一個阿姨出聲勸道,說着,起身過來給她送了包紙巾。
那姑娘沒有接,許是看阿姨穿着不菲,不敢輕易得罪,于是便住了口不再罵,但兇狠的眼神依舊盯着老太太,充滿了不甘。
那老太太卑微而顫抖地道着歉,說:“對不起孩子,我孫子去買早餐了——”
“我管你孫子是誰!讓他去死!”那女孩聽得不耐煩,揚聲咒罵,“死老太太沒完沒了!”
老太太嘴巴微張,結巴了兩下不知怎麼開口了,眼神茫然無措。
“不會說話就閉上嘴坐回去,行嗎?這麼多人看着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呢,你自己看看你幹的好事兒,得虧我今天穿的這是個涼鞋,如果我穿的是個不透氣的鞋子,水倒了進去,你說我還怎麼穿?”那女孩子咄咄逼人,直起腰來,不住地斥責。
“行了,别罵了。”陳禾忍不住放下早餐走了上去。
她理解這個女孩,但這老人年紀這麼大了,看起來精神狀況也不好,别一會兒給罵出個好歹來,那這個姑娘才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
“關你什麼事兒?你是誰呀?你就是他孫子?”那女孩子橫眉怒眼,發起火來,不分好壞。
“我誰也不是,我就是個路人。大家都看到了,是她不小心把水灑到你身上,不過罵兩句就得了,人家年紀這麼大,真罵出個好歹來,你怎麼辦?”陳禾覺得她在勸人,勸的不是老人,而是這個姑娘。
那女生許是覺得她說得有理,再加上被身邊的同伴暗中拽了兩下低聲提醒,于是便恨恨罵了兩句,轉過身去,不再理她們了。
陳禾把老人扶在座位上,又用剛才那個阿姨遞過來的紙巾,把地面上的水都給擦幹淨,扶起來保溫杯把蓋子擰緊,說:“奶奶,您一個人來的嗎?”
老太太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與混亂中反應過來,眼神飄忽,嘴裡念念有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陳禾覺得她這個狀态有一點不對,還有一點熟悉,怕不是老年癡呆。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外婆晚年也是這樣,罵人,打人,不記得人,嘴裡念念有詞,還經常飙出髒話,離家出走。
她從小是跟着外婆長起來的,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忙,就把她放在了外婆家,她吃的飯是外婆一口一口喂的,學的字是外婆一筆一劃教的,她像個小瘋子一樣在外婆的果園與麥田裡奔跑着長大。可是如今,外婆已經過世多年,就是因為這個病,老年癡呆。
她心緒複雜,再擡起頭來看這個老太太時熱淚盈眶,她不知道自己的外婆當初獨自一人在外面的時候,有沒有這樣受過别人的欺負,她想得心裡絞着疼。
于是更加有耐心,擦了擦眼淚問道:“奶奶,奶奶,您剛才說的孫子呢?幹什麼去了?”
“啊?”老太太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看着她發了一會兒呆,露出蒼老而慈祥的笑容說:“怎麼了姑娘,你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