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老城區有一家有名的土菜館,去機場接人之前,陳禾的爸爸媽媽陳正主任和何靜女士就已經訂好了位置。
飯店屹立了十幾年,門頭依舊是土土的,來吃的基本都是愛不釋手的回頭客,飯菜幹淨,味道精美。
老太太這病也是奇了,自打進了江城市區,眨眼間病就好了許多,眼神肉眼可見地明亮了。
吃飯的時候,老太太專讓陳禾坐在她旁邊,拉着她的手仔細摸索,說:“怪道我一直看着她眼熟,原來是小禾,這麼多年你們兩口子隔三差五來看我,我倒也沒見過這孩子,也怪我沒有這份心,竟問也沒問過,小時候才那麼大一點兒,這眨眼間都是大姑娘了。”
老太太回憶往昔,淚眼婆娑,蒼老的手比了一個矮矮的高度,好像她上次見她時,她還沒有旁邊的那個楠竹花幾高。
何靜笑道:“可不是,時間如流水,過得快。這孩子也不怎麼愛出門,上了學之後一頭又紮在書本裡,叫去哪兒都不去,所以您看現在也沒個什麼特别要好的朋友。對了,正好小越也在,今後妹妹就要常在江城工作了,你得空幫阿姨多照看照看。”
陳山越坐得冷清,他們叙他們的舊,他吃他的飯,誰也不耽誤誰。
這冷不丁被cue了一聲,隻得擡頭,禮貌而得體地笑了一下,說:“您客氣了阿姨,我比她虛長幾歲,本就是我該做的。”
何靜誇道:“這孩子就是好,陳真遠在上海,他一個二十六七的大小夥子,正是愛玩的年紀,還能把您照顧得那麼好,有孝心,有責任心。”
老太太笑着擺了擺手,說:“你再别誇他,一會兒他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了。照顧我什麼?回到家裡連個菜也不會做,有名說是給我請了個保姆,那保姆照顧我不多,倒是經常跟在他屁股後面收拾。”
何靜笑了一聲:“嗨,孩子嘛,都這樣,我家小禾,到現在一件自己的衣服都沒洗過,我都不知道她在學校怎麼過的。”
陳禾語塞,一隻手還被老太太拉着,飯也吃不上,擡頭偷瞥了一眼斜對面的陳山越,他倒是吃得歡快。
還妹妹哥哥呢,誰家哥哥這樣,她紅墨水的仇還沒報呢。
桌上你三言我兩語,飯菜也在一點一點的笑談中慢慢入了味蕾。
這時候,不知誰開了個頭,突然談及了“相親”的話題。陳山越和陳禾吃飯的手俱是一頓,不約而同地擡起眼皮看了眼對方。
遙遙相望,兩個不怎麼對付的人在此刻有了同樣的恐懼,生怕殃及自身。
老太太歎了口氣,她對自己的孫子是一片希冀一片失望,恨鐵不成鋼地說:“真白長了那麼一張俊俏的臉,這都幾年了,一個小姑娘都沒給我帶回來。”
何靜将一道新上的菜轉到老太太跟前,盛了一碗熱湯遞給她,說:“您老别太憂心,我要是有小越這樣的兒子,做夢都能笑出聲來。現在的孩子跟咱們那時候可不一樣了,經濟發展快,男孩女孩都有自己的事業,晚婚晚育沒什麼不好,他年紀不大,長得又這麼俊俏,小姑娘們眼睛也都尖着呢,斷不會讓他孤獨終老,不過緣分嘛,得慢慢湊。”
陳禾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她的媽媽是全世界最開明的媽媽。
老太太駁了一兩句,說要是小禾這樣的乖乖孩子,我倒是也不操心。說着又歎了口氣,點了陳山越兩句,“主要這孩子和别人不一樣。”
話畢,桌上都沉默了,陳禾皺了皺眉,不知所以。
陳山越聽得膩味,生怕老太太再說出什麼他不想聽的話,于是找了個借口溜出去了。
過了五分鐘,何靜女士往外瞟了一眼,見他還沒有回來的動靜,就隔着桌子給陳禾使了個眼色,陳禾點了點頭,她明白媽媽的意思,她怕陳山越出去付錢。
結賬台那裡不見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她找不着便往回走,路過一個明淨的衛生間,聽到一道熟悉而清徹的嗓音響起。
陳山越正被兩個俏麗的女生圍在公用的洗手台邊,修長的手指間還夾着一根燃了半支的香煙。
她閃身往後一躲,靠在牆邊側耳傾聽。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像做賊一樣偷聽别人的談話。
一個女聲嗓音甜軟,滿懷期待又小心翼翼地問:“聽說你、你那什麼,是真的假的呀?”
什麼什麼?陳禾眉頭一皺,這話怎麼跟加密了似的。
她聽見陳山越輕笑一聲,清越的嗓音回答說:“什麼什麼,強/奸?”
姿态随心,口氣慵懶,仿若與己無關。
那女孩低低嗯了一聲,聲含羞怯,說:“我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我們相信你,隻是這個新聞鬧得太大了,受害人一再上訴,也沒見你出來解釋過。”
陳山越懶懶恩了一聲,吐出一口白煙,說:“那你們還要簽名嗎,不要我可走了。”
“要,要。”那兩個人連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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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奸?
陳禾感覺自己腦子裡閃過一絲什麼,但沒能抓住。
陳山越這個名字,仔細想來,确實有點耳熟。
她正絞盡腦汁,裡面兩個女生突然走出來了,要到簽名之後的兩張笑臉喜形于色,随後踱出來的便是陳山越了,長腿筆直,步伐懶懶,他把煙頭栽在垃圾桶上的煙灰缸裡,沖她說:“還沒聽夠?”
陳禾正在發愣,吓了一跳:“啊,你說什麼?”
陳山越嗤笑一聲沒說話,朝着包間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