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但很可惜，此時此刻不行。

甚至飯後，蔣唱晚還隻能遵循孟女士的要求，送沈衍舟出去。

“你往哪兒跑呢你？吃完飯就上樓？給我下來！送小沈老師一截！”

“不用了阿姨，謝謝你今天的款待。”沈衍舟已經站在玄關處了，黑色書包單肩背在身上，身形挺拔颀長，“我自己出去就好。”

“沒事兒，小沈老師。她一天到晚都不運動的，剛好讓她出去散散步，你倆也增進增進感情。”

蔣唱晚極其不情願地從樓梯上下來，嘴裡叼着一袋酸奶，慢吞吞地走到玄關換鞋，小聲嘟哝着。

“……跟他有什麼好增進的。”

孟女士沒聽見，站在客廳裡等着他倆出去，時不時和來回穿梭收拾的阿姨搭兩句話。

沈衍舟倒是聽見了，隻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站在邊上等她躬身換鞋。

少女彎着腰，松散的辮子往下垂，在空中随着動作一晃一晃，露出白皙的後頸。

沈衍舟移開視線。

“走吧。”蔣唱晚起身，單手勾着玄關上放着的鑰匙，打開門，率先出去。鑰匙扣上的毛絨美樂蒂在空中旋轉，耳朵一晃一晃。

很奇怪的是，方才在家裡，在孟女士眼皮子底下還不斷拌嘴、小動作不停的兩個人，此刻從家裡出來，反倒沒有更多話要說了。

兩個人很安靜，步伐忽快忽慢，時而一前一後，時而并肩，走在夏日梧桐林蔭的小路上。

吃過晚飯，天色已經漸暗，夕陽的粉橙色霞光逐漸從地平線下隐去，但天空依舊是很漂亮的深藍色。

天空連着遠處的地平線，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種深藍的色調裡。

好久好久之後，蔣唱晚才知道，那種時間叫做Blue hour，是日落後的藍色時刻。

這個時候的南山實在太安靜，家家戶戶都還在餐廳裡享受晚餐時間，沒有遛狗的主人或是出來散步的家庭，蔣唱晚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瞥了兩眼。

沈衍舟也不說話，隻是背着他的包向前走着，白襯衫也被籠罩上一層淺淡的藍色，看起來像電影裡的色彩與閃光。

“……你家住在哪裡？”

蔣唱晚移開視線，晃着鑰匙扣，沒話找話道。

沈衍舟偏頭看了她一眼，沒說這是方才在餐桌上才聊過的話題，平靜地答道，“常甯鎮。”

“常甯鎮？”蔣唱晚略顯詫異地複述了一遍，“那很遠啊？”

C市城區算不上大，同心圓模式的城市規劃，中央隻有五個主城區，往外就是近年來逐漸擴大行政版圖而劃進來的區域，由縣改為區。

常甯鎮就在這樣劃進來的區裡，甚至都不是區的中心，隻是一個小小的城鎮，到市中心尚還有二三十公裡的路程。

二三十公裡，他每天要花多長的時間在路上啊？

蔣唱晚有些詫異地張開嘴，頓了頓，還是沒有問出口。

但沈衍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淺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個小時。”

“……噢。”蔣唱晚把嘴閉上，收回視線，想了想，又問，“公交車？”

沈衍舟平靜地嗯了聲，又瞥她一眼，“就是之前你摔大馬趴，坐我鞋上那班。”

蔣唱晚：“……”

“你不提能死是不是？”有人怒了，氣沖沖邁步往前走了兩步，兩個辮子在邊上甩啊甩的。

少年沒搭腔，但唇邊帶了點不明顯的笑意，依舊單手插着兜，不動聲色地将步子邁大了點，輕松将人追上，又回歸到并肩。

公交站台不算遠，從半山腰往下走，十多分鐘就能到。蔣唱晚坐在等車的椅子上，雙腳稍微懸空離地，手往後撐，明顯放松的姿态。

沈衍舟站在一旁的台階上，“你不回去？”

“等你上車呗。”蔣唱晚說，“我又不急。”

她回去就十分鐘，差不多剛好趕上今天的韓劇更新時間，等沈衍舟到家，她估計都看完了。

……這也太遠了，麻煩死了。

他每天跑這麼遠，就為了掙點家教費用嗎？

想到這裡，蔣唱晚擡眼，偷偷瞄了他一眼。

沈衍舟也恰好開口，想起什麼似的，噢了一聲。

“那個藥袋子裡還有瓶眼藥水。”他意有所指地提醒她，“你寫作業前先用一下。”

以防你看不清題。

蔣唱晚：“……”

她想多了吧！他每天坐兩個小時的公交車，就純粹是為了來給她添堵的吧！

遙遙看着綠色的公交車從遠處駛來，蔣唱晚無言地站起來，“麻煩你快點走吧，小沈老師。”

“嗯。”沈衍舟唇角帶着點不明顯的笑意，清清淺淺地應了一聲，站在公交車緩慢駛來的路邊，回身望她。

夏季的夜晚來得很遲，夜空晴朗，月色明亮，但沈衍舟側身回頭看她的那一刻，遠近的路燈還是準時準點地亮起。

像連綿不斷的銀河，在南山這一條寂靜寬敞的馬路上閃爍着，映亮少年人分明的側臉。

“明天見啊，小蔣同學。”

他說。

-

蔣唱晚頓了好片刻，直到公交車都從拐角右轉，隻留下一個看不清的尾巴，她才捂着心口，緩慢地轉身往回走。

不可否認的是，路燈亮起，沈衍舟回頭看她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然後就砰砰，砰砰，小鹿亂撞般，一直跳動到現在。

連呼吸都急了點。

……沈衍舟這個人吧，蔣唱晚邊往回走，邊垂着眼，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兒，想，

雖然人有點讨厭，但好像确實是有幾分姿色的。

起碼剛剛那一瞬間，他站在路燈下，身姿颀長挺拔，隔着幾步的距離，回頭看她一眼，就好看到像是韓劇裡的場景。

蔣唱晚好像此時此刻才開始認真地審視這個人一般。

抛去那些因為“家教”身份帶來的成見，沈衍舟這個人好像的确是不錯的。

他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她那些小情緒，甚至連鼻音都能注意到，以至于千裡迢迢過來，還給她帶上感冒藥。

雖然蔣唱晚不喜歡數學，更不喜歡上課，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講課确實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水平實在太差了，還是他确實很厲害，總之，一進入上課狀态，他身上那點玩笑的意味就全都收起來了，自始至終都透着一種遊刃有餘。

很輕松，但又很認真。

……竟然能讓蔣唱晚這種不學無術的學渣，都能感知到一些學霸的燦爛光輝。

可見這個人不簡單。

最後，最重要的一點是——

他長得好看啊！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了，那更不可能打好看的臉蛋吧？

蔣唱晚這種終極顔狗，看問題就是這麼膚淺。

一邊想一邊走，很快就要走到家門口，此時手機“叮咚”一聲，在口袋裡震動，提醒她有新消息。

蔣唱晚停下腳步，摸出來看。

心有靈犀似的，她剛剛想了一路的沈衍舟，此時此刻應該在公交車上的人也在給她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