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仞冷笑,“作為軍人,我可不怕死。”
周蘊文繼續道,“你把我們所有人都帶到這處來,估計也不全是為了我們的安全吧?你想軟禁我們,防止産生不必要的麻煩。可你不知道,我在奉天停留許久,北平早就寫了信來催,明确規定了我的返程日期......”
他越說,廖仞的表情越發凝重。
“......返程日期正是五天前。”
他指指牆上的日曆,笑了,“這段時間事多,我把這事兒忘得幹幹淨淨。算算日子,平津大學必定已經發現我還沒有返程了。他們或許會給我寄辭退信,這玩意兒很繁瑣,首先就一定得是本人簽收。若是我忽然沒了行蹤,别說北平,便是奉天的諸多同好們便會自發尋找我,廖先生,你也不想,把事情鬧的這麼大吧?萬一狗尾續貂,傳到南京去,您在老總面前也沒面子啊。”
廖仞望着他,又看了杳月一眼,冷哼道,“你們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于廖仞而言,這話不過是随口一說。誰承想,當晚一衆人聚在餐廳吃飯的時候,隻聽一聲冷箭聲,大大的落地窗登時碎成炸炸,而那枝始作俑者正釘在牆上怪話女人的胸口上。
隻見上面還墜着一隻黑色布袋。
家中仆人膽戰心驚地摘下,小心翼翼地打開,任憑自己已經做了不少心理建設,然而一打開布袋,隻見他大喊了一聲就把布袋丢在了地上。
“喊什麼喊?!”
周蘊文緊張地看了一眼樓上,杳月這幾日都睡不着,這會兒剛休息,被再被吵醒了。
“不是......這個.......裡面......這......”
仆人一個四五十歲的中間男人,平日裡最是老實可靠的一個,然而現在卻是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周蘊文和廖仞對視一眼,走上前來——
還沒走近,便有一股惡臭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
隻見袋子裡,裝着十根血淋淋的手指頭。
其中指甲上還染着橙黃色的鳳仙花汁。
視覺沖擊太大,周蘊文強忍着逼自己不要嘔出來。
廖仞和小春也圍了過來。廖仞看到了裡面的東西,登時冷笑了一聲,“一幫混蛋,他們這是逼咱們現身呢,也敢踩到我頭上來威脅了。”
小春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那我們難道就幹等着,任憑盈鳳受苦嗎?”
樓下正說着,忽然聽到樓上傳來動靜。隻見房門大開,杳月頂着一頭亂發,神情恍惚地靠在扶手上望着樓下,“怎麼了嗎?”
廖仞先行一步掩住口袋,開口道,“沒什麼。”
杳月雖然看起來一副随時都會被風吹倒的脆弱模樣,但感覺依舊敏銳。
“是不是盈鳳?是不是有她的消息了?”
她當即沖下來,腳步踉跄也仍不肯放慢速度。她穿着白色曳地睡裙赤着腳,活像隻被困在古堡裡的幽靈。
周蘊文上前攔住她,“杳月,不要......”
“你松開我!”
杳月跟小春求救,“小春,把那個袋子給我!給我啊!”
小春流着淚,卻心知杳月最近心力憔悴,精神狀态很不穩定,一時間也不敢拿給他。
然而杳月将她的遲疑盡收眼底後,當即頓生孤獨之感,于是愈發癫狂起來,抓起周蘊文攔在她腰上的給胳膊就咬。
她橫着心,嘴上根本沒惜力,片刻後,整潔的白襯衫就被染上了血痕。她有些驚訝,擡起頭來,正對着周蘊文的眼睛。他緊抿着唇,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
杳月撇撇嘴,看看他 ,又看看周遭的人,“好,你們都聯合起來了。你們都放棄了。”
周蘊文歎了口氣,“杳月,我告訴你裡面是什麼,但你不要看。”
杳月流着淚點頭。
周蘊文心如刀割,從來沒覺得有什麼話竟能像此刻這般難以啟齒。
“這裡面......裝的是......她的手指頭......”
“什麼?”
也不知是杳月沒聽清,還是不敢置信,她氣若遊絲地再問了一次。
周蘊文捏着她的手,試圖能給她一些安慰,乖乖重複了一次。
“不......不可能的。”杳月急促地喘息起來,“盈鳳......盈鳳的手很巧的,無論是繡花還是做菜,比得過她的人都很少的。怎麼可以把她的手指頭切掉,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話還沒說完,音調卻越來越低迷。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起來,各種場景交錯令杳月分不清真實和夢境的距離,在一片死寂般的無邊黑暗到來之前,她仿佛看到盈鳳穿過狹長的花廊,走到她面前來,笑着喊她“小姐”。
同從前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樣。
耳邊似乎傳來别人焦急的呼喚聲,而杳月卻是再也沒有一絲睜開眼睛的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