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校長咳嗽聲從身後響起,聲音怒氣未消,“不要求他!”
段杭還在望着周蘊文,而周蘊文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她終于明了,虛弱地點點頭,終于不再多說一個字。
周蘊文仿佛整顆心都埋進了苦瓜瓤裡卻不能表現,罷了隻是對旁邊人道,“伍先生,鄭主任,我先走了。”
二人心下了然,并不阻攔。
周蘊文穿過人群,失魂落魄地逃走了。
多虧有幾個下屬跟着,不然周蘊文相信自己真會被學生們攔住暴打一頓。過街老鼠,這個他四歲時便學會的詞,在今天被學以緻用。
他站在街邊吸煙時才發現手都在抖。身體冷得厲害,直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痛苦終于在他麻木的軀幹上蔓延開來。
他其實根本沒有吸煙,任由猩紅的紅點一寸寸移動到他的雙指間,周蘊文被燙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
他望向一旁,發現司機小杜站在旁邊一臉奇怪,“你怎麼在這?還是已經接了小姐回來了?”
這下輪到小杜驚慌失措了,道,“主任,今天是周中。而且您也沒安排我今天去接小姐啊。”
壞了!
*
周蘊文當即就近找了一台電話,給家裡打去。
然而電話鈴聲長久聒噪地響着,卻遲遲無人接聽。
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狠狠揪了起來。
平大他現在是進不去了,隻好安排小杜進去找人,而自己則沿着路在附近尋找。
然而此刻人煙罕至,不少人家都熄了燈準備睡覺。路上偶有閑漢在路上晃悠,然而被周蘊文一把抓來問話後,除了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不就是酒氣熏天差點在他胸前送上一副“一瀉千裡”圖。
數九寒天,卻急得周蘊文脫了外套。
他正焦急煩躁着,隻見一個腰背蜷縮成蝦球狀的矮老太太背着泔水桶,一步三晃着往家走。她年級大了,喘氣的聲音在這空蕩的街頭聽起來像一條砧闆上瀕死的魚。
周蘊文看着心下不忍,也顧不上髒不髒了,上前便幫忙将她背上的泔水桶提了過來。路上,順便同她打聽起今晚有沒有見過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
“個頭......大概這麼高,人不胖也不瘦,很勻稱......長得......”周蘊文連說帶比劃着,“......長得很漂亮。”
話已出口又後悔,感覺自己最後一句簡直是描述的反面教材。
老太太需要收泔水,晚上常常在這兒四處活動,對近況了如指掌。
聽他說一個小姑娘大晚上的可能在這裡等待,便歎氣道,“你們做人家長的也心寬了,這兒附近很不太平的,扛着槍的老總們來了幾回都沒有法子。那些小癟三見着女人就走不動道,别說一個水靈靈的黃花大丫頭了。”
周蘊文能不知道嗎?方才他是不敢多想,一心趕緊找到杳月,可現在被動聽到這些早已悔得腸子都青了。可心裡又着急杳月的下落,隻好陪着笑說,“老太太,這些話就别說了,您就說您今晚看沒看見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老太太渾濁的眼睛眯起來,費力思索後道,“我這雙眼睛看不清,但路過短蛇巷的時候看到有一幫人擠在一起,沒一會兒,就聽到一聲尖叫......應該是個女娃子的尖叫。”
不要啊......不可以是杳月的,周蘊文兩眼一黑,顧不上老太太跟他道謝,拔腿就往短蛇巷跑去。
然而此時這裡哪還有人呢?借着幽微的月光,周蘊文望着眼前一片打鬥後的瘡痍,忽然身形一抖,搖晃着跪倒在地,無意識地伸出手來摩挲着地上的血迹,暗自祈禱着這并非來自杳月體内。
*
另一頭。平大。
小杜率先去了女生宿舍,奈何有門禁。不過幸好今晚軍隊一鬧,搞得校園裡人心惶惶,躁動不安。盡管夜深了,但校園各處還有不少義憤填膺的學生們正振臂高呼着要去政府門前靜坐,施壓要求釋放肖教授。
小杜正忙着跟門衛老頭交涉。
女生宿舍的門衛是個極其古闆嚴肅的老學究,瞧着得有六七十歲了,花白的山羊胡子幾乎要遮住半個脖子,向來是誰的面子也不給。
尤其是眼前這個年輕男人竟然想進女生宿舍?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當即氣呼呼地扭頭不看他,任由小杜好說歹說,就是不同意。
正在小杜一籌莫展之際,忽然聽到有人在後面喊他的名字——
“杜荊?你在這裡幹什麼?”
來人正是提着布袋、剛從醫務室出來的若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