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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
杳月坐在窗邊,手裡拿着書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忽然身後房門被推開。但她并沒有驚慌,因為她曉得她的房門是沒有門鎖的。
楊益生不允許她上鎖。
而杳月知道自己沒有同他讨價還價的餘地,所以隻要目前一切都還在安全範圍内,她全當作視而不見。
進來的人是楊益生。
盡管已近十月,又是一年秋來,但他進了屋就帶了陣燥熱的風進來。
楊益生看起來有些小心翼翼,他帶了東西送給她。都是些東北常見的小吃小玩意兒,不過是拿來給她解悶兒的。
但這是杳月出東北後第一次看到這些,心裡不是不感慨。然而隻要一想到這些都不過是他的補償——
幾乎可以等同于骟馬後覆上的炒鹽罷了。
連楊益生現在的矜持客氣都令她覺得虛僞難受,她偏過頭又去看書。
然而楊益生并不打算就這麼離開,他歲數拉過旁邊的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杳月意識到他情緒的異樣——楊益生似乎很煩躁——她随即心頭警鈴大作。
“在看什麼?”
楊益生開口,見杳月沒說話也不惱,伸手就把她手裡的書拿走了,口中不忘解釋,“這些小字密密麻麻看多了頭疼又眼疼,明日我叫人買些連環畫回來給你看。現在很多雜志都畫的不錯。”
杳月沉默地看他動作。
既然書被收走,那她索性站起來走到窗邊,一邊作極目遠眺狀一邊捕捉痕迹地拉開她二人之間的距離。
楊益生長了一顆七竅玲珑心,哪裡不曉得她心裡的想法,當即一股邪火上頭,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齒道,“杜杳月......”
杳月也不見懼色,反而終于偏過頭來迎上他的目光,“怎麼了?不是你說眼疼的嗎?”
她用他的話賭他。
楊益生有氣沒地方撒,見她這幅冷冰冰的模樣更是惱恨。
他了解她,所以更是惱恨她。
“杳月......”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軟了下來,“鬧脾氣也要有個限度。”
一副寬宏大量的姿态。
杳月終于笑了。雖然很淺,同她這個人一樣,簡直就是一輪夏夜六點多的月亮,在還未昏暗的天際閃爍不明。
可楊益生察覺到她嘴角隐約笑意後不知怎麼的,忽然理解了周幽王。
"誰說我鬧脾氣了"
杳月平靜地轉過身來,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這個角度,楊益生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鄙夷。
“我就是這樣一個陰晴不定的人啊,隻是你之前不了解我而已。”
“你不是愛我嗎?”
杳月挑釁地揚起下巴,“怎麼我撇個嘴,你就不喜歡了?”
楊益生從沒見過她這般直白談愛的模樣,盡管心中恨意更勝,可臉頰卻可恥地紅了。
他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當即上手一把扣在她纖細的脖頸上。
直到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小臉也像他一樣,在因為他而臉紅之後,楊益生的心裡才終于有了一絲病态的快感。
“杜杳月,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惡狠狠開口,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掌心纖弱如鳥兒般的女孩太陽穴上已冒出跳動的青筋,可她偏偏不肯閉眼,硬着他的目光,艱難道,
“不是的......咳......”
“......楊益生,是你的愛有限度。”
最後的話像是一塊滾燙的烙鐵,直直地燙在楊益生的心的最柔軟處。
他像是被吓到了,又倔強地不肯承認,當即一甩手。他沒來得及控制住力氣,直接将杳月重重摔在了牆上。
悶痛聲吓到了他,楊益生試圖伸手去抱,卻又被燙似地縮回手來。
他一腳踢開凳子,氣呼呼地走了。
杳月捂着胸口,聽到院子傳來汽車的轟鳴聲——看來楊益生開車出去了。
今天的楊益生很不尋常......像是受了某種刺激。
杳月心生狐疑。
她費力地撐着牆壁站起來之際,一個面帶怯色的小姑娘跑了進來。
是最近伺候她的丫鬟香梅,盡管二人相處不久,但很契合也很聊得來。
香梅趕緊将她扶到床上休息。杳月的麻花辮散亂,看起來很是狼狽,香梅不知該說什麼,想出去給她倒杯水。
卻忽然被杳月一把抓住。
“香梅,你幫幫我。”杳月定定地望着她,“你知道楊先生進屋前都做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