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牌上的字娟秀工整,此時卻透着絲絲怪異。
她将剛才放下的藥壺又提了起來,退出房間後,她走到門口,卻剛好碰上了要進屋的邵叔。
程初荷提着藥壺的手上此時已經生了些汗,她将藥壺遞給邵叔說道:“我方才見藥熬好了便将它從爐上提了下來,卻找不着支架。”
邵叔利落地将藥壺接過,笑着示意程初荷再拿些野果出去與郁霧分着吃。
程初荷将紅彤彤的野果拿着出了門,郁霧在她出來時看了她一眼後便立即将視線撇開。
程初荷走到他身邊将手中的野果遞給他,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也不伸手接過,隻是忽然站起身來與邵叔道别,視線看見了阿月,雖知她不會有反應卻還是規規矩矩地與阿月道了别。
随後留了一句“不許跟着我。”便拿着手中的瓶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初荷看着手中沒遞出去的野果作勢就要朝他可惡的背影扔去,手已經直直地伸了出去卻又沒舍得松手,心想着不能拿食物置氣,最後還是将果子放進了自己嘴裡。
邵叔從屋子裡出來,程初荷想着問問他關于秘寶丢失的事情。
他聞言神色放空了一瞬,似乎在回憶,而後開口道:“我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就已經搬離寨子了,對這件事情不太清楚,況且已經過了十三年之久。”
程初荷了然地點了點頭。
邵叔說完後,有些沉重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他的妻子身上,程初荷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阿月。
從剛才到現在,阿月一點反應也沒有,沒有說話,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似乎對外界無知無覺,她忽視了時間的同時,也被時間所忽視,時間沒有在她姣好的容顔上留下半分痕迹。
一絲幾不可聞的歎息從邵叔身上發出,他那雙總是含着笑意與善意的眼睛中罕見地流露出些許悲傷與絕望。
“希望阿月的病可以快些好。”
明明是飽含希冀的語句,卻聽不出一點希望,程初荷習慣性地點頭安慰道:“會好的,邵叔醫術那麼好,怎麼會治不好病呢。”
邵叔朝她笑笑,笑中卻帶着苦意。
又過了一會,程初荷估摸着郁霧應該已經走遠了,于是起身和邵叔道别,朝他揮了揮手後朝山上走去。
邵叔學着少女的樣子也揮了揮手,他站在程初荷身後,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腦海裡還回響着她方才的語句,低聲喃喃道,是啊,怎麼會治不好病呢?
程初荷行至半路,原本分明的影子越走越淡,擡頭才發現原本耀眼的陽光已然被卷了半邊天的烏雲遮住,看樣子待會要下大雨。
程初荷開始加快步伐,剛進了寨門,一顆從天而降的水珠吻上了她的眉心,涼意從那一點慢慢浸透入她的身子,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狂風就挾持着豆大的雨滴驟然砸在她身上,薄薄的衣料東一塊西一角地在雨水的襲擊下被浸濕,緊緊貼上了她帶着暖意的身體。
地上的坑窪很快就蓄上雨水成了小小的池子,她一手将裙擺提起,一手遮擋在頭頂,快速地朝有屋檐的地方跑去,想着等雨勢小些或者雨停了再回去。
站在這屋檐下,她擡手用衣袖将臉上挂着的水珠擦掉,擡眼時透過如線如絲的雨簾看見不遠處還有另一個與她一樣沒帶傘的倒黴蛋。
那個男子也跑到了一處屋檐下想先躲躲雨,那家房門卻開了,走出來個不大的少年,少年見了那男子,竟惡聲惡氣地将那男子趕了出去,不許他在那處躲雨。
幸而跑來個打着傘的少女在瓢潑的大雨中為男子遮雨,她将手中另一把傘遞與男子,男子看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瞪眼瞧着二人的少年後,将少女伸出的手推拒了回去,随後轉身跑進了大雨中。
撐着傘的少女有些洩氣地轉了身子,再擡頭就與程初荷對上了眼,少女居然是秋露。
她見渾身都被淋濕的程初荷站在屋檐下,于是朝她走了過來,“你也沒帶傘嗎?”
程初荷朝她點了點頭,随後秋露便将手中沒遞出去的傘給了她,二人撐了傘走進了冷雨中。
秋露興緻不太高,連腳下差點踩進水坑了也無知無覺,還是程初荷及時将她扯住了。
和那日笑得爽朗大方的秋露不同,今日的她似乎也被雨絲蒙上了一層水汽。
程初荷輕聲詢問道:“怎麼了?”
少女心事無限長,平日在寨子裡又不好訴說,倒是程初荷作為寨外的人反而更适合做聽衆。
于是秋露便也就說了。
她告訴了程初荷方才那個男子的姓名,叫黎水。
程初荷早就發現這寨子裡的人取名并不随父親姓,也不随母親姓,他們取名字就像風一樣,無拘無束,自由得緊。
黎水幼時生了一場大病,寨子裡的蠱醫都拿他的病沒有辦法,看過之後都直搖頭,隻讓他的奶奶不要太傷心了,生死由命。
可是十三年前,原本病入膏肓,已經一腳踏入鬼門關的黎水忽然就慢慢開始好轉,但那時正是寨中秘寶丢失的節骨眼上,一個忽然間大病初愈的人自然會引起衆人的懷疑。
大家詢問他病情好轉的原因,他卻怎麼也不肯開口。他不肯開口解釋,那衆人自然會将懷疑的目光轉向他,當時他被抓了起來等待寨主定罪,可沒想到神樹顯靈,不允許寨中人繼續追究,于是衆人不得不将黎水放了出來。
明面上的确沒有繼續追究下去了,可是從那以後大家都對黎水保持着疏遠的态度,隻有秋露一個人相信他,但黎水卻并不領她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