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竹用一天的時間将整個舍君鎮走了個遍,每每見到身形相似之人他總會上前确認,一次次升起期望,卻又在一張張回頭的陌生目光注視下熄了火,人潮擁擠,街道繁華,所到之處,無一不熱鬧,卻又無一熱鬧。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許是在人流中錯過了,亦或是久等他不至提前離去了,他本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但在數次輪回他早已認定自己從不會被命運偏寵的事實,任何他想抓握住的事物,最後都會像雨落泥土一般消散無聲。
所有街道都走完後謝安竹失了方向,他步子緩了下來,原來的一步變作兩步,拖着有些沉的身子不覺就走到了一處酒家,店中夥計見他靠近,立即熱情地迎了上去。
夥計見他似有疲狀,伸手欲扶,被謝安竹躲了去也沒變了臉色,仍舊擺着笑臉客氣道:“客官想要嘗嘗什麼樣的酒?”
因為鮮少喝酒,謝安竹連個酒名也叫不出,夥計見他不言語立馬推薦道:“若是客官酒量不錯,不若嘗嘗本店招牌舍君釀?酒香不烈,一杯下肚舍憂忘愁!”
舍憂忘愁?
謝安竹要了一壇舍君釀,獨坐一桌,為自己倒了滿滿一碗。他端起酒嘗了一口,酒水在唇齒間略微一蕩便留下濃郁的酒香,微苦不辣,一經下肚卻顯出後勁,腹中隐隐發熱。
索性仰面将剩餘酒水一概灌下,酒水不斷從碗中流入口中,未等酒意上湧,流入的酒水便将其壓下,留給他半分清醒。
旁邊夥計見他這般放縱的喝法,正要去勸,卻見他面皮上隻染一層幾乎看不見的薄紅,還以為謝安竹是個厲害角色,便停了正欲上前的腳步,殊不知謝安竹不過喝酒不易上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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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等人在官府辦案,程初荷想去問問齊旭一些細節,于是拉上郁霧跑了出來。
此時夜色剛起,街邊各處便亮起燈火,人□□錯經久不絕,一如早晨般熱鬧。
酒香、面香一齊纏着晚風在街道上緩步晃悠,香風鑽進正疾步往齊旭家去的程初荷懷中,又趁機摸爬進她的面紗中,慢了她匆匆的腳步,實在是太香了,程初荷不由得四下望了望,尋這香氣的來頭。
尋到後卻隻是心頭饞了一饞,飽了眼福,而後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又邁開了步子。
郁霧落後她幾步,走在後頭細細地瞧她背影,見她發間纏着一條粉色發帶,下墜小顆綠玉在風中左右蕩,像草地裡剛長出來的春光,郁霧想到他們寨中女孩在春日裡很喜歡帶一種蝴蝶銀飾,隻隻欲飛的銀蝶似乎與前頭少女發間晃蕩着的春光及其配适。
她原本緩下來的步子又迎着光亮邁開了,濃墨般的發絲被燈火染上橘色。前頭走來一個步子不穩的醉漢,低垂着頭,身上濃郁的酒氣隔着幾步都聞得分明,偏程初荷這時也低了頭去看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二人方向相對,眼瞧就要撞上。
郁霧幾步趕上程初荷,伸手将她撈過,錯身躲過那醉漢,閃身之時他瞥見那醉漢一直隐沒在陰影出的頭臉,他握着程初荷手臂的手上緊了緊,這不是程初荷正在尋找的人嗎?
他一時驚訝忘了放手,程初荷在他臂彎中微動将他思緒喚回,見他面帶些驚色出聲問道:“怎麼啦?”
郁霧定神後将此事按下不表,面色如常地回道:“沒什麼,街上人太多了,你走路小心些。”
程初荷也沒多問,朝他笑着點了點頭,而後與他比肩并行。
方才那醉漢正是謝安竹。
他方才與程初荷離得極近,幾乎是挨着衣角擦過,奈何酒意纏身,強勢地将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擠得沒影,否則他若聞見了這香味,定然能認出程初荷。
郁霧方才那一瞬沒選擇告訴程初荷,待走遠後就更不可能告訴她了,既然當初那兩個人沒本事留在程初荷身邊,那就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剩者為王不是嗎?
程初荷回頭瞧見了他微微上翹的唇角,心中暗忖道:怎麼心情忽而這般好,莫非是背着我偷吃了?
她想着用手肘輕輕碰了碰郁霧,郁霧偏頭看她,微挑眉梢問道:“怎麼了?走累了想要我背你?”
程初荷白了他一眼,脫口道:“要累也是你累,你該不會是自己累了想要我背你吧?”
沒想到郁霧是個厚臉皮的,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而後直接将手臂搭上她的肩膀,稍稍用了些力氣将她往下壓,像是将她當成一隻要種到地裡的蘿蔔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