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手中拿着一份關于死者落芸的屍檢記錄,記錄上寫了一條新發現,屍體脖頸間血洞内有一支素金粗簪。
這可不是尋常人用得起的,他将已擦過的金簪拿在手中打量,旋轉過程中他的指腹摸到些許凹凸不平的紋路。
李佑湊近看才發現這并非紋路,而是刻痕,“願我如星君如月——探杏”待看到末尾署名後,李佑原本舒展的眉頭瞬間聚攏。探杏乃是方老爺之字,方家又别無他妾,隻一繼室,這支金簪所屬之人霎時明了。
他回憶起那日宴席中,方夫人的确離席過一陣,那段時間足夠殺*死一人。至于屍身上那些痕迹與幹涸的液體則說明此事不止一人作案,那麼能悄無聲息地将屍體懸于梁上也就不是難事了。
但他怎麼也想不通一個貴婦人怎會願意攪進這樁奸*淫人妻之事,抑或說兇手另有其人?
将金簪仔細包起來後,他擡眼看向已燃大半的蠟燭,想着待蠟燭燃盡再去歇着,他伸手将案上卷宗拿過。
粗略看過一眼後,李佑拿着毛筆的動作停在半空。
又是方家。這卷宗是今日新呈上的,寫的方家藥房藥死人之事,死了兩位老人與一名嬰兒。
是件棘手事,正欲放筆,屋外傳來敲門聲,他朗聲道:“進。”
門被輕聲推開,進來的是小厮阿大。
見李佑神情不算好,阿大小心翼翼地說:“李大人,李老大人說頭暈想喝些參湯。”
李大人是李佑二叔,京官外調去赴任,路過舍君鎮特來看望李佑,簡單叙舊後才發現已夜深不便再行,故今夜在此地歇下。
想到方家前些日子送了些百年老參,李佑便大方地讓下人将老參取出熬與二叔喝。
門合上後,李佑低頭發現筆端凝着的墨汁滴到了紙上,正正好好将“死”字覆蓋。
阿大将吩咐傳下去後并沒有回房,而是直接翻牆出了李府。
待丫鬟将參湯端與李二叔後,他雖有些驚訝李佑這麼晚了還給他送參湯,又想到李佑素來敬重長輩,也就收下了,喝完參湯後,他立感困頓,隻道參湯功效好,将筆放下後就此歇下。
*
今日他們聽得李佑指控是方承志與他的姘頭殺了他妻子……
程初荷忽然記起那日在方府回廊上聽到方承志與一個女子暧昧的對話,會是那個女子嗎?可惜她沒能看到那女子的相貌,但按着方承志處處留情的性子,找他的姘頭無異于大海撈針。
方承志當時說的是二人身份不相宜,可能是婢女之類的女子,但程初荷觀察過方家下人,多低眉順眼,溫順異常,可見方府對下人管教甚嚴,那麼可能是宴會上來的外來女子。
方承志說要就此斷了二人間的聯系,女子不依,還想要借着自己手中的把柄要挾他,這個把柄會是什麼呢?
若落芸之死确是這二人所為,那這個把柄就可能是這個女子看見了方承志奸*淫人妻的行為。
程初荷借着已有的細枝末節嘗試推斷出一個合理的劇情,她平時很少參與這種推理類活動,第一次參與就是這種沉浸式的,實在有些難為她。謝安竹為了不讓李戈搶走月華劍,至今下落不明,結果卻在她手中丢了,為着将月華劍拿回來,她一定會将正确答案找出來的!
她垂眸時目光掃過手上那紅色一點,這是郁霧情蠱留下的。想到郁霧,她總覺得他最近很不對勁,連帶着她也變得十分不對勁起來。
在她眼中郁霧之前是一隻滿身硬刺的刺猬,他現在面對程初荷時也是帶着刺的,但這刺更像是想要引她好奇的軟刺,戳到人身上沒有痛意盡是癢意。
程初荷畢竟也滿了十八是個成年人了,怎麼可能遲鈍得看不出他的變化,她始終都記着自己外來人的身份,她不能對這個世界産生留戀。
今日去找齊旭的途中,郁霧與她玩鬧時,二人距離一近再近,她在郁霧的手掌碰到她臉頰時,心跳忽而跳得很快,她心中忽然蹦出一個念頭——她想要與他再靠近些,念頭一出,程初荷卻被吓了一跳,她明明不是這樣想的,兩種截然相反的念頭在心頭拔河。
最後原本的念頭赢了,程初荷将郁霧推開了,郁霧裝可憐時,她竟然生出想要哄他的念想,但她沒有,那個念想不是真正的她。
她拒絕後,郁霧失落地停在原地,她雖大步向前走,卻仍感到心上湧起酸澀之感,但她依舊沒有去管,但回頭說的那句話是她心裡話,在她看來,他們的确是朋友。
程初荷想起系統曾給她介紹情蠱時說的話,看來原本以為不會生效的情蠱如今竟然生效了,天上果然從不會掉餡餅,她得趁着郁霧知道情蠱使用操作之前讓他将情蠱取出來。
正想着,眼前蓦然出現了一串銀蝶,在空中交錯飛舞、撞擊發出清脆的響動。
她伸出雙手将這些銀蝶捧起,勾着絲線的手也順勢放開,将銀蝶放在她手心,銀蝶精緻極了,輕薄的翅膀上繪制了各色花紋,随着手的動作扇翅欲飛。
程初荷回頭撞進了郁霧含着清淺笑意的眸子,早就翹起的嘴角不自覺又向上勾了勾,“這是什麼?”
看到她彎着的眉眼,郁霧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語氣慢慢道:“我們寨子裡的一種發飾。”他母親也收到過他父親送的。
心中默默将末尾那句話補全,他伸手将那串銀蝶拿了過來,輕輕将各隻銀蝶分開,而後将它們别到程初荷的發間。
程初荷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原想躲過去,卻被郁霧攔住了,隻得任由身後的郁霧為她戴上,雖躲閃未成功,程初荷卻沒有惱意,因為這些銀蝶實在太漂亮了。
戴好後,程初荷便立即跑去了房間尋一面鏡子,銀蝶随着她的腳步上下躍動,襯得她像個流動的春天,而郁霧則是那個将春色添補完整的人。
這最後一點春光,是郁霧自回來後就去準備了的,從天光大亮直到夜深,剛做好他就迫不及待來了程初荷這,其實他也不确定程初荷這時候是不是已經睡了,幸而她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