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戈走後沒急着去通知謝安竹二人,想着讓程初荷先恐慌一番再去也不遲。
河邊石上他随意盤起一條腿坐着,原想将手中那束花随意扔進河水裡,臨放手時卻遲遲沒有松手,将手收回,他将花瓣一片片揪下再扔進水裡,看着最後一片花瓣在水中打着旋飄走後,他手上剩下些花梗,輕笑一聲後随手将花梗甩向對面的樹幹。
轉身向林子外走去,留下幾根插入樹幹内仍打着顫的花梗。
未走幾步,就有一隻信鳥朝他飛來,展信一看,宮裡又來了新的任務,李戈将字條放入口中吞下,調轉腳步換了個方向去,反正久不見程初荷出來,那二人自然會進去尋她,總不至于讓她丢了。
這邊二人等了許久也沒等到程初荷的身影,原先耐下性子的郁霧也早将手中那片竹葉扔在一邊,幾次想進去看看,卻看見謝安竹還未有動作,隻得生生止住腳步。
謝安竹心中也隐有不安,終于還是松了一直捏着的拳頭,擡腳進了林子。
一邊郁霧見他有了動作即刻跟了上去,步子邁得又快又急,他雖落後了謝安竹一步卻還是趕了上來。
二人到了原定的地點卻沒有看見一個人影,謝安竹試着喊了一聲,這一聲他用了内力,所以傳得遠極了,可許久都沒有收到程初荷的聲音,郁霧看見地上有一塊葉子顔色與旁邊葉子極為不同,蹲下查看發現那是粉末,他伸手撚起些放在鼻尖嗅,發現這粉中摻了緻盲的秋梧葉。
謝安竹走動時踩到了一個堅硬的物件,俯身将落葉撥去後發現這竟是月華劍。
郁霧陰着臉将手中殘粉抖落,“這裡有緻盲粉的痕迹,劍又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定是李戈那賊人将人擄走了。”
他暗暗在程初荷身上放了隻同心蠱,若是程初荷遭遇不測必然會有提醒,如今他身上這隻母蠱并無任何異常,所以程初荷應暫無性命之憂,隻是他恐怕一時難以尋得她的下落,可惜他辛苦置下的東西沒能用上,否則,今日之後程初荷便能與他一同回寨子裡。
急着将程初荷尋回,郁霧說完也不等謝安竹開口,擡腳徑自離去。
謝安竹臉色也是極差,隻恨自己沒有早些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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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轎子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黑色的綢緞,門簾上的繡線喜字也是用了紅色與黑色的線交織縫制的,四個轎夫兩個穿了黑衣兩個穿的紅衣,走在前頭提了一線白色燈籠的老媪面上由一層白粉撲就,又用了墨筆在上畫滿了奇怪的字符。
她口中念念有詞,聲音時大時小與時喜時悲的樂聲相合,喜樂聲音極大,所以她耳中塞了棉花。
老媪眼睛已經成了一條縫,分不清是睜着的還是閉上的,應該是睜開了的,因為她看見了遠處走來的一個墨衣男子,以及他身後跟着的一串‘人’
說是一串,是因為那些面色青灰且閉了雙眼的人都将手臂直直地搭在前一個的肩膀上,腳抵着前一個的後腳跟而行。
老媪樹皮般的臉輕皺,溝壑合攏像是再用力些就要沿着深溝碎成片狀,她也沒想到好不容易挑了個好日子竟然會遇上送魂趕屍人。
是的,那男子正是趕屍人,憑着手中的銅鈴牽引那一串‘人’。
兩支隊伍迎面撞上,老媪這邊遲遲未做反應,男子見狀主動搖着銅鈴讓了一步。
隊伍正好錯開,微風忽起,牽起轎簾一角,露出了轎子裡歪斜着身子的少女,她雙眼是閉着的,在看這頂紅黑相配的轎子與老媪,男子猜想這個少女應該是被半路擄來的。
少女看來年紀不大,至少比他還要小上三四歲,若是他妹妹還活着,應該也已經長至這般大小了。
此番拜堂之後,少女定然活不成了,不是被灌了水銀再與死人合棺就是封進陶泥裡做成守夫石。
男子向來不是什麼善心泛濫的人,他隻是想到他生命永遠停在五歲的妹妹,若是當時沒有死,現在長到這個年紀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在那樣一個家裡,投成了女子,那她的命就隻會拿來續那個爛泥一般的父親的命。年幼時他沒任何法子,如今卻是有了。
他将手中銅鈴按下,雙手掐了個訣就将那串人的腳步止住,自己則轉頭追向那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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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初荷醒來後發覺自己已經不在轎子裡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她不禁擡手摸了摸眼睛來确定自己的眼睛的确是睜開了的。
似乎是躺在床上,她撐着身子坐起來,試探地摸索到了床邊,剛扶着床站了起來,就感到一陣暈眩感,腿一軟又跌坐在床上。
程初荷中氣不足地問道:“請問有人嗎?”
她的眼睛望着的方向正好是門邊,足以将站在門外的男子看清,卻如同沒看見一般有些不安地詢問。
男子沒急着回答她而是走到了她的身邊,他的腳步悄無聲息,程初荷此時頭暈得厲害也就沒注意到。
他伸出手在她眼前輕晃,卻見程初荷的眼睛并未有任何反應,男子才出聲:“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