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轉角處又有“咚咚咚”的動靜傳來,整個船闆都在隐隐顫動。蕭無序已有了經驗,當即輕手輕腳躲在暗處,等又一波江湖子弟瘋跑而過,這才從角落鑽了出來,悄聲往前走。
越往裡走,便越接近客房,木屋一間接一間,相比之前,空間便更狹窄了些。不過兩側的壁畫、圖紋、刻花、盆景等裝飾不減反增,以一種和諧巧妙的方式排列,栩栩如生,精妙絕倫,每個細節都充斥着一種鮮活的美感,瞧着更是賞心悅目,仿若在古畫中穿行。
細細打量了好一陣,蕭無序竟沒找出任何嬌奢的布置,相比用輝煌奢華的飾品堆砌,這船主很明顯把心思花費在了布局與材料的契合度上,整個船廊渾然一體。
不過這可不是說這些材料飾品便宜,這一件件一幅幅地加起來,也是價格不菲,船主的富貴顯赫,可見一斑,真真是富而不顯,她都有些好奇這船主是何方神聖了。
不對!蕭無序輕輕搖着腦袋,她還有任務在身,現在想這些做什麼,趕快醒醒!
清醒過來,她又向裡走了一陣,這船着實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且布局嚴謹,井然有序,光是轉完這幾層便要花上些時間,她沒遇到要找的人也是當然。
再往裡走可就更深了,屋内也保不齊有人在歇息,而那些瘋跑的家夥好歹也會收斂幾分,不會往裡去了,所以她要想找人問些什麼,可就不行了。想罷,蕭無序朝着自己額頭拍了幾下,緩過神來,向後折返。
過了一會兒,身後又有嬉鬧聲傳來,回蕩起伏,忽遠忽近,思索一陣,蕭無序幹脆偷偷混入瘋鬧的隊伍,跟衆人瞎跑了一陣,又趁機胡亂找人問了一下。可很遺憾,就算蕭寓安在驚懸山耽誤了時間,但整個落雁都無人前來。
怎麼會?!
現在蕪茔與漓潇關系如此微妙,若新主即位都不去,撕破臉皮也着實沒好處。莫非另有什麼安排?
蕭無序心下微沉,悄悄離了隊伍,趴在窗邊,眺望着遠處。船已經開了,水面被行船劃開了一道口子,水波蕩漾,來去聚合,遠岸由拳頭大小縮成了豆子一般,霧氣浮動,看不真切了。
之前瘋跑一陣還不覺得,現在心煩意亂,停下來竟覺有些頭暈。一陣亂麻後,蕭無序一咬牙,轉身便走,幹脆直接說了吧!去找那蕪茔人,就說她請帖丢了,反正她也确實是落雁中人,被放鴿子是一回事,可蕭寓安的确點頭同意她去了。
蕭無序悶頭如此想着,一不留神,腦袋一磕,竟是直接撞上了迎面走來的人,她趕緊後退數步,道歉道:“對不住對不住,我……”
聲音卻在她看清那人時戛然一止。與高大強壯的蕪茔人不同,來人雖然也很高,但略顯瘦弱,銅膚,靜目,一手執書一手持筆,端莊穩重,頗有幾分書卷氣。
深藏的記憶瞬間湧來,蕭無序認出了他,他是聞沙,是蕪茔第十七任主上的近侍!辦事穩妥,忠心靠譜,自己當年被誣陷通敵還曾得他相助,她不會記錯。
但不知為何,十七主在蕪茔城亂前便找借口将他趕走了,蕭無序本以為他會離開蕪茔的,卻沒想到又回來扶持蕪茔第十九任新主竹茔了。
聞沙整理完手中的紙筆,垂眼望向蕭無序,開口道:“你來遲了。”
這聲音……與她在上船前聽到的一樣,沒想到此次來核驗身份的,竟會是他!
“我好歹是上來了,不算來遲。”既是熟人,蕭無序當然有對付他的辦法,暗喜過後,又覺奇怪,“你知道我?”她現在這般模樣,對方當然認不出來,所以他知道自己是為何而來?
聞沙輕輕一笑,眸中微光流轉,回道:“霜天劍會一戰成名,如今再見,落雁少主風采依舊。”
霜天劍會?
蕭無序一頭霧水,知道個屁,不過據猜測他應該說的就是劍舞霜天,也就是她們落雁的劍會。
至于風采依舊……也确實是老熟人,也得虧天氣炎熱,她身上的濕衣已經幹透了,不然可是要更加風采幾分。
在心下如此嘀咕着,蕭無序想着還是少開口為妙,便撓頭幹笑,随口忽悠道:“不敢當,不敢當,年少輕狂,閣下謬贊了。”
聞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還是沒忍住,問道:“你這是……代落雁前去?”
蕭無序還能怎麼答,噎了一瞬,隻得半真半假道:“出了點兒岔子,門主有憾不能前往,那我便代他去一趟。”
聞沙颔首,倒也沒再追問,隻道:“此一行來的人确實不少,怕是找不出空房了,怕是得委屈落雁少主找人擠一擠了。”
蕭無序眼見着聞沙在手冊上寫下她的名字,嘴角悄然一挑,回道:“不礙事,真是多謝你了。”
聞沙也輕輕一笑,道:“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
“有勞。”蕭無序行了一禮作謝。聞沙微一颔首,也回了一禮,不過他似有事忙,寒暄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
見此,蕭無序真是好生松了一口氣,往身後一靠,漸漸放松下來。如此,名冊的事好歹是解決了。本來她還想偷偷混入蕪茔呢,但落雁這邊出了點兒岔子,那她幹脆就頂着上吧!
大不了回去被蕭寓安訓一頓,再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了。但是現在如何把消息送出去,好讓蕭寓安知道,落雁有人去了,不用擔心?
蕭無序正蹙眉想着,辦法沒等出來,卻等來了更頭疼的事。身後本是一幅壁畫,淺水碧草、仙鶴飲水,而此刻,那仙鶴圖陡然往後一撤!
一聲驚呼随着打開的木門逐漸清晰,那人喝道:“都說了離我遠點兒!”話中竟是充滿了怒氣。
“哎哎哎……”蕭無序重心一歪,一個沒留神,重重摔了進去,靈魂出竅,又被蔓延的痛感硬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