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影顫得厲害,灼熱感升騰着湧來,蕭無序揉着眉心,頭疼得厲害。
伍味子環住她腰輕輕一帶,在那虛影坍塌之前,悄然退遠了。
破裂的虛影纏繞扭曲,燃燒的烈火也殘缺碎裂得四處迸濺。不多時,感知到的一切都消失了。
青螢後山再次暗了下來,夜空之下,繁星點點,有暗香浮動。
在那及膝高的茸草下,藏有靜放的霧鸢,四季常開,清香襲人。
蕭無序終于聞到了,漫山的霧鸢,是真的很香。
緩了片刻,她又從腰間輕輕翻出那蓋頭,同在幻術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所以,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疊夢在那個時候便已經……亡了。”
伍味子接道:“疊夢長老野心太大,做了不該做的事,也惹了不該惹的人。”
蕭無序轉向他,問道:“你既知他們的約定,那你也該是知道弦不會如此做的吧?”
“是。”
伍味子應得幹脆,随即又擡眼望向棋盤,又道:“她也是信的。”
尋迹望去,蕭無序眸光微微一凝,棋盤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道虛影,呈半透明狀,鵝黃的長裙與烏黑的長發皆是若隐若現。
果然啊,眼前所見的世界,皆為虛幻!
伍味子朝那虛影道:“可你找不出反駁衆長老的理由,也拿不出相應的證據,隻憑一腔孤勇的信任,根本護不住弦,所以你選擇了讓他離開。”
這道虛影淡淡的,淺淺的,也靜靜的,跟他們遇到的弦完全不同,不過蕭無序知道,這是她。
從始至終,幻夢浮生的施術者都是晦,而她則扮成了弦的模樣。
與此同時,蕭無序再次注意到了那蓋頭,昔日的柳條雖早已枯萎了,不過繡上的柳枝卻仍是鮮活,還有那隐藏在柳枝下的兩個金字。
不悔。
蕪晦。
晦終究是信他的。
寂靜之中,伍味子的聲音輕輕傳了過來:“你最快回來,其餘的疊夢三子都還在路上,出了這事,你就先去陪陪晦吧。”
縱使隻是道幻影,晦也是輕微一顫,鵝黃的身影也再次透明了幾分。
伍味子望着她,繼續模仿着疊夢長老的語氣:“你就别說你又去青螢瀑後山翻土了吧,近日天氣這麼差,别讓她擔心。”
蕭無序心下狠狠一顫。
原來那個時候,弦撒謊說沒有去過青螢瀑後山,竟是如此!
晦愣愣地望着他,眼神逐漸空洞,像丢了魂一般,良久,卻是一笑,并未回應,隻是環顧着四周,眸綻漣漪。
她仰頭望着那歪斜的枯樹,身影微顫,似是擡手觸了觸樹幹,低語道:“青螢瀑後有青樹,迎春而放,清香深沉,霧鸢遍野,花開不敗……”
說話間,那虛影顫得更是厲害,晦卻仍是哈哈笑道:“真是好大的一場夢!”
笑聲零零散散蕩開了,和着花香,清晰地傳遍了每個角落。
眸光蕩漾間,那虛影已經開始褪色了,鵝黃的衣裙也逐漸透明了,不過卻露出了裡面更為鮮豔的紅。
那是一身嫁衣,鮮紅熱烈,竟是一直藏在鵝黃的衣裙之下!
蕭無序僵在原地仰頭望着她,心下五味雜陳。晦卻是一笑,雙手輕合,朝二人行了一禮。
再之後,虛影徹底坍塌,如落花又似飛絮,随風而起,又随風而去。
蕭無序想起一事,湊到伍味子身邊,抓住他手腕兒攤開他手。在他掌心之中,那第一顆黑子也變成了半透明狀,須臾,也飄飄揚揚、乘風而去了。
而在那棋盤之上,無數殘影交錯混雜着飛速閃過,烈焰燃燒、火光沖天,又隐約有焦糊的氣息在蔓延……
伍味子擡劍一揮,那殘影“嘩”地散成點點螢光,也随風飄遠了。
整片天地浮蕩的幽香也在悄然消失,清風襲襲,籠罩疊夢的此方幻夢,正在逐步瓦解。
眼見那家夥手起劍落,又利落地收劍入鞘,蕭無序又暗暗心疼起那伏塵劍來,卻也不好意思開口,隻是道:“啧,你跟在少君身邊那麼久,怎麼就沒學到一點兒呢?溫和一點好不好!”
“已經很留手了。”伍味子側首看來,不鹹不淡一笑,“而且,那少君……溫和?”
蕭無序眉心微挑,又湊近了些,聲音卻是反常的輕快,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伍味子指尖在劍柄上輕輕點着,須臾,回道:“當然沒什麼問題。”
諒這家夥也不敢在她面前說少君壞話,蕭無序這才滿意地退遠了,重新望向天際。
繁星閃爍的夜空呈現出一種深邃而神秘的黑,偶有浮雲悠悠飄過,比幻境之外還要甯靜和絢爛。
而在那落回的棋盤之上,第一顆黑子确實已經消失了。
還是在許久前,被晦親自取走的。
眼前又浮現出晦站在此地的模樣,蕭無序盯着那空子,神情有些許的恍惚,她道:“幻夢浮生……這也是第三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