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序繃着神經繼續裝睡,等那道極其微弱的足音走得近了,這才一躍而起,凝力朝那抹身影劈去。
來人後退數步,手中的燈盞也是猛地一顫,倒真是被吓得不輕,而手刃在距她一線遠的位置頓時一停。
蕭無序長舒一口氣,三兩步退回,又四仰八叉躺了回去。
“是你啊,小辮子……”剛松完一口氣,蕭無序又一個哆嗦坐起,側首朝窗戶投去一瞥,“诶,你怎麼來了,我不會睡過頭了吧?!”
小辮子把燈盞放在桌上,回道:“沒有,還早着呢。”
聽罷,蕭無序又放心地躺了回去,呢喃道:“既如此,你起這麼早做什麼?”
似是沉默了一瞬,小辮子的聲音略微缥缈地傳了過來:“睡不着,想來煩煩你。”
“啊?”蕭無序半夢半醒,勉勉強強朝她所在的方向擺擺手,“那你随意啊,不用客氣,随便坐,我認真聽着呢……”
小辮子笑笑,走到她床邊坐下了,垂眸注視着昏昏欲睡的某人,突然道:“以前的你看着兇巴巴的,現在的你倒是随意得沒心沒肺的,但我知道都是好的,也是我白槑最好的同伴!”
蕭無序含糊接道:“嗯……你也是我最好的同伴。”
小辮子笑意又濃了幾分,眸光閃爍道:“曾經的你能在霜天劍會上一騎絕塵,風華絕代,女扮男裝讓衆多姑娘心儀不已,現在的你……”
“不論是哪一個,都很厲害,都讓我景仰。”
蕭無序眼皮打架打得更厲害了,不過仍是頑強接道:“你也很厲害啊,覆靈谷大神醫。”
小辮子依然望着她,自顧自地道:“這次也算是一起同生共死了吧,你還記得嗎?我與曾經的你有個約定。”
這次無人回話了,蕭無序那家夥已經昏睡過去,聽不見了……
迷迷糊糊間,蕭無序隻覺頭皮癢酥酥的,小辮子似乎在搗鼓什麼,不過她是無心再管,就在小辮子輕手輕腳的搗鼓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風從窗戶溜進來,在屋裡呼呼打着轉兒,雖然裹了層厚厚的被子,但那風打在身上還是有些冷。
冷着冷着,蕭無序猛然睜開眼。
何時了?!
想罷,她混沌的腦袋頓時一清,又忽地坐起轉向窗外。雨已經停了,一簇枝葉悄悄框在木窗中,在朦胧的微光中緩緩搖曳。
還好還好,看這天色,應該還不到寅時,她不算遲到。
剛松了一口氣的蕭無序拖着懶散的步子往外走,眼簾随意一瞥又一搭,可就是這麼一瞥,她的步子卻是陡然凝固了。
下一刻,整個人如風般湊到了銅鏡跟前!
她緊緊盯着鏡中的人。
那人已經抹了一層輕薄的胭脂,又在臉頰上暈染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桃紅。
晨曦朦胧,燭火輕顫,那白皙透亮的肌膚更是泛起了微微的光澤,唇上朱砂愈發紅潤欲滴。
蕭無序眨眨眼,再次擡眸望向銅鏡,呵呵一笑,又開始哐哐揉着眼睛。
須臾,垂手,再次朝銅鏡一望。
又是呵呵兩聲笑,眨眨眼,繼續望。
緩了一陣,她深吸一口氣,閉眼,揉眼,睜眼,又望。
這次是真的真的看清楚了。
那人眉彎如柳,若含春水的明眸微微上揚似受驚的麋鹿,一抹紅暈一直蔓延至眼角,含蓄深邃中又透着股靈動妩媚。
視線再緩緩上挪,烏黑長發已挽成了酒紅的披肩雙髻,簪花作綴,端莊典雅中又夾雜了幾分柔美與神秘。
蕭無序瞠目結舌,而鏡中那人也在驚愕地望着她。她稍稍左挪,鏡中那人也跟着她挪,側首,那人也偏頭看她……
一切的一切,都在證明着她真的沒有眼花!!
呆愣片刻,蕭無序頓時睡意全無,抱頭一聲驚呼,擡手便要去拆那發髻,可她剛觸到那發辮,一隻手便應時抓住了她手腕兒。
小辮子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你可是答應我不拆的!”
蕭無序幹笑兩聲,急道:“我何時答應過你的?昨晚神智不清,說的什麼算不得數!”說着,又要動手去拆那發髻,卻被小辮子拽得更緊了。
小辮子轉到她身前,湊近望她,頗為認真道:“不久之前,還有很久以前,你都答應過我。”
蕭無序苦着一張臉,還欲再掙紮,小辮子更是滿臉認真,提高聲音道:“這可是我們的約定!要是遇到喜歡的……”
“什麼約定啊,我是真不知道啊!!”
蕭無序滿腦子都是銅鏡中那張明豔又俏皮的面容,根本就沒注意到小辮子後半句。
掙紮間,她眼角的餘光又掃到了那銅鏡,似有酒紅的色澤傳來,鏡中那人似乎正仔仔細細盯着她瞧。
注視着注視着,那人便不由分說地朝她一笑,明眸皓齒,眼角妩媚……
蕭無序一個哆嗦,魂兒差點兒沒被吓飛。
想她堂堂蕪茔相師,竟會搞成這副模樣!
腦海中一陣排山倒海,似乎也過去挺久了,小辮子那邊卻并無動靜傳來,蕭無序略微詫異地望向她,心下又是一咯噔。
小辮子眼角和嘴角都向下撇得厲害,一副失落失望且泫然欲泣的傷心樣,一眨不眨愣愣望着她,半晌,才微啞着聲音道:“小序,你變了。”
“……”
蕭無序也實在不知這落雁少主與這小辮子到底有個什麼約定,不過她都這麼說了,她也實在不好拒絕,隻得無奈妥協道:“好好好,不拆不拆!我不拆了還不行嗎!!”
聞言,小辮子展顔一笑,終于把她的胳膊一松。蕭無序剛認命地松了口氣,小辮子又靈巧地轉過身咚咚咚奔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