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序傾身往前挪,凝神注視着伍味子,默默等着他回答。
“記不清了。”指尖在桌面輕輕點着,思索片刻,伍味子又道,“幾十碗吧。”
“那還好,那還好,我還以為多少呢。”蕭無序松着一口氣悠悠往回靠,曲指朝自己一指,又一拍胸脯,“相信你家小跟班,多練練也是可以的!”
不過見她這雇主大人面色未變,蕭無序嘴角一收,心下頓時湧現出幾分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伍味子便擡眼朝她望來,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在山道上,她飲了多少我不知道。但在山巅之上,卻是有幾十碗。”
蕭無序奇怪道:“哦,是嗎?山巅之上?我現在倒是有些好奇那霜天劍會究竟是如何的了。”
伍味子解釋道:“落雁後山,登頂比試。把遇到的對手打下擂台,方可繼續往上。”
蕭無序讷讷點着頭,想着想着,也聽出不妙了,拍桌而起,挑眉道:“所以,她那一次,光是登頂的就是幾十人,還都被她一一打下去了?!”
伍味子輕一颔首。
蕭無序如墜冰窖,勉強擠出的笑意也在瞬間冰凍,是再也坐不下去了,撓着腦袋在屋裡來回轉悠。
她算是明白了,那落雁少主,之前沿着山道往上,就這麼一路喝一路打,所向披靡,幾乎是一路無阻闖入了山巅,再和其餘各路的勝者一較高下。
山巅之上,幾十碗酒,幾十場比試。
各路人馬門派,各類武功招式,明槍暗箭,陰謀陽謀。
她都赢了。
就憑她一人一劍,便把各方牛鬼蛇神打得服服帖帖,驚歎又畏懼。
至此,落雁少主在霜天劍會上一戰成名。
不少人千裡迢迢遠赴漓潇,隻為一睹她那落雁劍法。許是嫌麻煩,又許是想換個武器練手,反正在那次霜天劍會後不久,她便棄劍至今。
或者說……失蹤至今。
别的暫且不論,單就說這次的霜天劍會,那落雁少主棄劍了這麼些年,武功到底是更精進了還是退步了,實在是惹人好奇。
所以這一次劍會,除了為在江湖上混個臉熟之輩外,專門為那落雁少主而來的人就絕不會少。
而在那背後,還不知道又有多少雙眼睛偷偷盯着她呢。
“那慘了慘了,我這……”蕭無序擰眉盯着地面,讷讷摸着鼻尖,頗為頭疼道,“打不打得過暫且不提,光是山巅便喝了幾十碗,我……我也不知道我能喝多少啊!”
伍味子淡道:“你找機會試試不就知道了。”勉強算是安撫。
蕭無序幹笑兩聲,回道:“話是這麼說,可雇主大人呐,您是不是忘了,我罰還沒領呢!像那個……學堂,逃學有吧?”
左手指尖在桌面叩完,蕭無序又擡起右手在桌面敲了敲,繼續道:“還有蕭寓安,那兒也得糊弄過去吧?要是真被細細追究起來,剩下的這三天都還不夠他們罰的,我哪兒來的時……”
說到此,蕭無序聲音一斂,燭火搖曳,二人隔着蕩漾的笠紗相視而望。
半炷香後。
臉色漲紅、汗如雨下的店小二終于把最後一壇酒搬進了屋,又擡袖擦着額上的汗,跑得那叫一個氣喘籲籲。
緩了一瞬,他朝滿桌滿地的酒壇一指,仍是擠出了一抹招牌微笑,說道:“客官,酒已上齊,有事……再……叫我啊!”
蕭無序側首道:“有勞。”
店小二勉力點點頭,随即慢慢俯身退了出去,還順帶把門輕輕一關,屋中的燭火也随着這輕微的動作輕輕一蕩,光滑的壇身似乎也更亮了幾分。
伍味子開了一壇酒,送至面前聞了聞,須臾,又神色微異地把那酒放下了,朝蕭無序道:“落雁少主竟是如此信我?”
蕭無序拍着桌子,認真道:“我家雇主大人如此正人君子,你都不信,我還能信誰?”說罷,她眸底又染上了一絲狡黠,“再說了,知根知底,也好算賬。”
“那麼現在就來試試。”最後一句細想可就有些意思了,伍味子輕輕一笑,也不跟她計較,倒滿一碗酒,推至她跟前,“試試你的極限。”
蕭無序伸手去接那碗酒,伍味子的聲音又落了過來:“斷腸紅,這是本店或者說整個漓潇最烈的酒,喝不下去就别硬撐。”
“是嗎?”蕭無序竟是聽笑了,“我這一不喝就不喝,一來就直接喝這麼厲害的?那我真是要好好見識一下了。”
話落,端酒,一飲而盡。
伍味子眉心微蹙,問道:“如何?”
溫酒入喉,蕭無序卻是沒感覺出什麼,把碗一丢,認真評價道:“不好喝。”
伍味子噎了一瞬,還是提醒道:“這酒後勁兒大,當心。”
“行行行,當心就當心。”蕭無序又朝地上的酒一指,“我就不信這些酒真能把本相師灌醉!”
說話間,她随意晃悠的手指悄然一頓,正身望向伍味子,嚴肅道:“诶诶诶,話說,雇主大人呐!這麼些斷腸紅,我可就這麼點兒錢啊,要是喝多了……”
伍味子簡潔道:“酒錢已付。”
蕭無序一滞,又盯着他哈哈一笑,起身親手選了一壇酒給他滿上。
“那多不好意思。”溫酒入杯,發出清脆的聲響,蕭無序朝那碗酒一指,“來來來,别光我喝啊,你也來,正好比一比!”
見伍味子不為所動,蕭無序輕輕眯縫起眼,問道:“如何,雇主大人這該不會是怕了吧?”
不多時,伍味子果真接過了酒一飲而盡,也評價道:“确實不好喝。”
“是吧!”蕭無序朝後一仰,又穩穩當當坐了回去,食指微轉,點兵點将般在兩側的酒壇上一通瞎點,“就這酒,我倒要看看它要如何醉我!霜天劍會,我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