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牆上晚霞碎金,映着橫斜的枝葉,不多時,又映出一高一低兩道錯落的人影,并肩而行,步子看似随意悠閑,卻要比平日快上不少。
蕭無序時不時踏着夕陽來回蹦跶,足音回蕩,樹影婆娑,更是讓人探不清他們下一步要拐進小巷何處。
伍味子就盯着她繃着一張臉,來回蹦跳了好一陣,笑道:“怎麼,還有這精力蹦來跳去?”
蕭無序躍過枝幹落下的陰影蹦到遠處,聲音也帶着風聲飄蕩而來:“唉!我這叫物極必反,麻木了,感覺不到累了。”
說罷,蕭無序頓時心塞得厲害,啧道:“還有那漆老二啊!他就這麼走了?遷學這事他之前可是一點兒沒提吧?這也太突然了,太不夠意思了吧!”
足音消停了一瞬,又在巷道間更清晰地亂撞。沉默少許,伍味子回道:“或許,他已經告訴過你了。”
足音悄然一停,良久,才在巷道間重新回蕩,蕭無序怒容一斂,恍然道:“你是說霜月和那封信?”
“難怪要這麼快就把刀給我。之前比武欠了我一塊兒上好的玄鐵,這是想趕緊還清賭約,趁早離開啊!”
“行吧行吧,既然别禮早就收下了,那我就不在心裡罵那家夥了。”說罷,蕭無序又是一笑,盯着地面落葉的碎影,蹦跳得是越發輕快。
落葉,足音,鳥鳴,呼嘯的風在這巷道間輪番上演,好不熱鬧。一直走到白牆盡頭,二人步子終究是一緩,蕭無序回首道:“如何?”
伍味子目光掠過白牆,順着屋檐望向遠方,回道:“不像是殺手,小心翼翼,倒像是來打探情況的。”
蕭無序擡手在這巷壁上上下下一通敲,視線随着分道遊走交彙,說道:“這一段巷道本就七拐八繞,他若有本事在明面上不被發現,又能在我這麼一通攪和下窺探出什麼,那也真是厲害。”
“這一招,名為混淆視聽。”蕭無序微一揚首,頗有些得意道,“如何呢,雇主大人?”
看似是胡亂一通蹦,實則她每一步都控制得極為精妙,跟遠了,那人打探不到什麼,跟近了,便是自投羅網。
如此一來,既把那人吓退了,又沒打草驚蛇招惹麻煩,需要的話還能順藤摸瓜暗中搜查,可謂是一箭三雕。
伍味子回道:“早早滾蛋,也算他識相,好一個混淆視聽。”
蕭無序背着手哈哈一笑,輕一俯身,笑意愈濃,她道:“謬贊謬贊,我隻是跟着我家雇主大人現學現賣罷了,獻醜獻醜。”
伍味子也輕輕一笑,環手在前,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想啊,我家雇主大人之前是怎麼回應汐時小丫頭的?”蕭無序摩挲着下巴,繞着他慢慢踱步,須臾,側身微笑道,“哦!淡笑不語,卻不正面作答。”
“憑我對你的了解,呵呵,你該是在忽悠那小丫頭。”
伍味子也朝她望來,嘴角微挑,正是她口中那副淡笑不語的神情。
一想到工錢還扣在這家夥手上,蕭無序便心下泛慫,立馬接道:“好的好的,知道知道,你是怕連累了那小丫頭嘛!”
說着,蕭無序又想起一事,揉着下巴,琢磨道:“至于小序少主嘛,倒也不算騙她,哈哈哈哈……真是可惜了,搞了半天那小丫頭還不知道本少主的真實身份呢!”
伍味子回道:“小丫頭毫無心思,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也是麻煩。”
蕭無序恍然道:“這麼說來……你這也是在擔心我啊?”說着,擡手在他面前一揮,歪着腦袋一笑,“大恩不言謝啊,雇主大人!”
伍味子淡道:“沒有的事,不過落雁少主确實格外搶手啊。”
蕭無序微愣,落後一步錯開他,也順着他剛才的方向望去,霞光漫天,飛鳥歸林,屋檐下更是安安靜靜,早就不聞讀書聲了。
實在是看不出什麼,蕭無序又把探出的腦袋一收,心下明了,她道:“哦,你是說剛才躲在牆後打探消息的人……是來偷窺我的?”
“也是,刺殺失敗,失敗又刺殺,屢敗屢戰,屢戰屢敗,背後那人也該是知道得清楚,現在該不會多此一舉。”
排除這個可能,蕭無序又擰眉想了想,恍然道:“唉,所以你說那人來盯着我做什麼,不會是仰慕本少主已久吧?”
伍味子噎了一瞬,還是回道:“我以為,是為了霜天劍會前來偷窺的。”
一聽到那四個字,蕭無序便頭疼得緊,歎道:“又是那玩意兒啊……唉,不過本少主這破拳都打成這樣了,還有什麼可偷窺的啊!就算真赢了,那不也是勝之不武?”
蕭無序後知後覺一撓頭,歎道:“不好,早知如此,剛才就該去抓那家夥,多少得搞出些動靜來。如此一來,若本少主當真輸了,也多一個借口哈哈哈哈……”
說着說着,蕭無序心下又有了主意,欣喜道:“诶,對了!或者我幹脆裝個病、崴個腳什麼的,這樣就有借口不去那什麼劍會了……”
可是下一刻,她便意識到這簡直是漏洞百出,歎道:“可這是不是得假戲真做啊,不然被查出來更是麻煩……”
而且什麼病這麼嚴重?為了避開那劍會,之後的查案也要耽誤了,實在是因小失大。
“之後的借口暫且不提。”伍味子從巷側的木箱後翻出藏着的霜月,目光順着指尖在刀鞘上快速一掃,又輕轉着手腕兒轉動着刀身。
灰塵落定,霜月刀悄然一頓,乖巧地橫在蕭無序面前,其後也有聲音傳來:“學堂的事差不多了結了,還有蕭門主那邊,如何,找好借口了嗎?”
蕭無序接過霜月,有模有樣地往背上一插,盯着不遠處的銀杏瞧了半晌。
直到伍味子從銀杏後找出伏塵,抖落灰塵後在身側放好,她這才回過神,呵呵一笑,回道:“沒有。”說罷,整個人頓時焉巴起來。
說來也是好笑,想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蕪茔相師,沒規沒矩自由自在慣了,現在竟然栽在了一個學堂和一個門主手上,也實在是狼狽。
去見那學堂老先生,她是提前老遠便開始正衣藏刀,之後又好不容易擠出一抹愧色,憋出一聲聲悔過之語。
随後她又是領罰,又是加罰,好在托她家雇主大人的福,再被汐時小友這麼一通放水,她這才勉強逃過一劫。
而那蕭門主,落雁少主的父親,至親之人,對她本就更為熟悉,此事又牽扯較大,如此一來,怕更是難辦。
思索間,二人已經出了巷道,稀拉的人聲和着殘缺的霞光齊湧而來,不少地方已經點上了燈,柔和的光暈悄悄滲透而出,明亮且溫暖。
伍味子的聲音從身側輕輕傳來:“沿着這條路走到盡頭,過石橋,一直穿過一條小溪,便是落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