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簪被斬落在碎石之中，一縷青絲也随風而去。
天地被寂靜所籠罩，唯有擂台上那浸血的衣衫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而衆人的瞳孔卻在集體震顫。
三十丈外的青絲旋渦中，半截蒼白的指節輕輕松開發梢，墨色流雲般的長發又被狂風撕成碎片。
發梢掃過脖頸，似有萬千刀刃剮蹭，蕭無序把視線從發簪上收回，斂眸不語。
她不敢去看台，更不敢去看衆人是何反應。
也不知死寂了多久，山巅那頭響起了一聲低呼。凝固的空氣被悄然刺破，衆人是徹底炸開了鍋，你擁我擠，紛紛探首注視着擂台上的落雁少主。
千百雙愣神的目光如同被點燃的星火，或驚或疑或喜或悲。
擂台一側的岩石後，衆人也被驚得不輕，白鏡和青木更是徹底僵在了原地。
蕭桐音撓着頭來回踱步，獨自焦急了好半天，無意中瞥到伍味子，正望着擂台，面色如常。
蕭桐音眉心微微一松，心下又是猛然一咯噔，上山之時，對面似乎還問過他……
“你叫他哥，那又該叫我什麼?”
這是早就知道些什麼了吧?所以……他也不會怪自己的吧?
消化一陣，白大少主擡手在蕭桐音肩上一拍，問他道:“你早就知道?”
蕭桐音一爪子拍開他，啧道:“廢話，這還用說!”
身為覆靈谷大少主，從來都是他騙别人的份兒，可還從來沒被人這麼騙過呢。
白笛音心下頓時堵得慌，郁悶了好一陣，卻是歎道:“唉，你……算了，你們定有你們的道理，我不問了。”
蕭桐音眼底幾不可察一黯，不過再擡眼時，眸光卻是更明亮了。
看台那邊，蕭寓安扶了扶額，神情複雜，說不出是何情緒，一旁的沈挽筠卻是滿臉心疼。
而專門奔蕭無序來的姑娘也陷入了一片死寂，良久才回過神來，拼命揉着眼睛，震驚萬分。
不過也有沒回過神的，奇怪道:“怎麼回事?那是誰啊?落雁少主呢?他在哪兒?!”
“你傻不傻!那便是!!”
“啊……落雁少主，竟然……是個姑娘嗎?”
看台上也有不少與蕭無序交過手之人，一扶腦門，歎道:“女扮男裝……如此說來，我們竟然連個姑娘都打不過?”
“我想起來了，難怪我之前提出要把女兒許配給落雁少主，便被立馬拒絕了，原來竟是如此嗎?”
“可是她為何要女扮男裝?”
“你問我，我問誰……”
到最後，聲音細弱蚊蠅，或明或暗，數道視線紛紛投向了落雁門主，不過卻不敢久留，隻是匆匆一瞥，便又轉向了落雁少主的同窗。
而那幫同窗也是目瞪口呆，看來也不比他們知道多少。
邊關樾看得正恍惚，下方卻有嗚咽之聲傳來:“啊……嗚嗚嗚……小序少主，她就是小序少主。”
“嗚嗚嗚……他怎麼會是小序少主。小序少主怎麼會是她啊嗚嗚嗚嗚……”嗚咽聲斷斷續續，邊關樾也是奇怪，小丫頭竟真是傷心了。
擂台之上，趁蕭無序晃神的功夫，紫吟持刀一轉，又從側面攻了過來。
猝不及防，霜月匆忙迎上筱翎彎刀，蕭無序整條胳膊被震得生疼酥麻，近無知覺。
一招尚且如此，之後的第二招、第三招接得就更是勉強。
眼見蕭無序被那刀氣掀翻在地，蕭桐音是再也不管了，徑直沖出去，喝道:“哥!我們不跟他比了!!”
白笛音攔人沒攔住，反而被拽了出去，堪堪停穩，嘴角輕顫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蕭桐音卻道:“區區一個比試而已，不比了又如何?”
“霜天劍會，區區一個比試……而已?!”白笛音瞪大眼盯着他，實在很是震驚，這話竟會從這家夥口中說出。
那邊，蕭無序在碎石中翻滾，避開密密麻麻飛濺而來的刀流，又在即将墜下擂台之際驚懸一停。
蕭桐音拔劍就要往上沖，蕭無序卻是一竹鞭甩出，在擂台邊的縫隙上一纏，借力避開迸濺的亂石。
“别過來!!”
蕭無序自然注意到了蕭老弟，在他即将跨上擂台之際，又一鞭子把他打了下去，壓低聲音道:“不然帶頭壞了規矩的可就是落雁了。”
蕭桐音皺巴着臉道:“哥……”
白笛音則是黑着臉，撿了蕭桐音被打落的劍遞過去，卻在對面即将觸到劍身時匆匆一收，反手拽過他胳膊，一揉又一推。
“咔”一下，随着蕭桐音的哀嚎，錯位的胳膊眨眼便恢複如初。
紫吟卻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譏笑道:“哥?哈哈哈哈……”
真是平日叫順口了，如今竟是沒改過來……不過羞色很快就被憤怒沖散，蕭桐音咬牙道:“姐!不比了!他作弊!!”
紫吟面上譏笑愈深，冷哼道:“怎麼，筱翎的武功，你一個久居漓潇的落雁小公子，竟會比我知道得多?”
白鏡快步追上小辮子，快速道:“我們跟落雁關系好，别人不會信，何況我們并未自證身份，現在沖上去，怕是會被扣個攪亂劍會的帽子，适得其反。”
“我又何嘗不知，無非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小辮子在擂台邊沿停下，終是沒踏上去，面上哀色愈重，歎道:“而等比試結束，他那藥效也就過了，再服下解藥确保萬無一失……我們不能殺不能剮的，根本就查不出什麼。”
武上娆默默聽着，并不接話。在冰月宴之際，他便留意到了這兩位覆靈大神醫，還有他們頗為在意的那一位，紅藍雙瞳，恐怕就是覆靈谷的傳人。
如今連大神醫都無法，武上娆就更是沒轍，竭盡全力壓住怒火，握拳在擂台邊沿猛地一錘，咬牙罵道:“真是厚顔無恥!”
看台那邊炸鍋炸了好一陣，如今才逐漸平靜，不過竊竊私語，叽叽喳喳，又是另一番熱鬧。
衆人最好奇的，自然是蕭無序為何要女扮男裝，而且這一扮就是這麼多年。
不過當着落雁門主的面，他們也不敢太放肆，隻得把話頭往别的地方引。
“如此看來，落雁的兩位少主，還真是姐弟情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