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蟲族的邊境嗎?”約和頌擡頭,隻看見永恒不變的赤紅星雲,一團深不見底的黑暗突兀鑲嵌其中,仿佛被外力強行鑿碎,天空因其碎成了幾塊,遊移的邊緣緩緩流淌出深紫色的瀑布,仿佛是天空倒懸了一瓶毒藥,天河傾斜,無數的怪物順着瀑布湧現,那些幽紫色的氣體是某種怪異的生命顯化,觸地即污染,哪怕是蟲族,也無法抵抗這種侵蝕,在瀑布的身後,是望不到邊際的荒蕪之地,沒有絲毫生機,連顔色都失去,變成灰燼。
第一眼見,都會被震撼到久久不能開口說話,與末日驟然降臨的懵然相比,這更像是絕症患者看着自己慢慢死去的絕望。無論是何種族群,在這些難以抵禦的天災面前,都顯得渺小脆弱。
無數蟲族的戰士固守着這裡,這片星系的星球大部分都被這種奇怪的物質污染了,被侵蝕的星系永遠也無法恢複生機,污染隻會逐漸加重,直到星球因此溶解。
與之相對,一座懸浮空中的倒懸之塔渾身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塔身由某種奇異透明物質鑄造,無論從哪個角落看過去,都能直觀看見内裡某種沙漏形狀造物,塔身颠倒,甚至時不時變換形狀,沙漏永恒向着天際破開的洞。
“是啊,我不能離開這裡,一旦離開,這些污染将會以可怖的速度行進,大片大片的星系都會因此遭遇無妄之災,人類聯盟和其它族群也都在想辦法,可依舊不知道這些污染物質是怎麼出現的,束手無策。若非我是宇宙都少見的淨化系精神力使用者,甚至能逼退這些污染,恐怕早就和那些星球一起葬身了。”
賽威亞娜眺望着邊境荒茫的風景,這裡幾乎沒有風,也看不見多少色彩,她來到邊境時,年歲還很小,就已經展露出強大的淨化潛力。可惜,就算她能屏退污染,依舊不能根治,污染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根植在星球的心髒中,距離星球被同化,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這些年裡她固守的位置一直在被污染逼退,因為污染的速度越來越快。
她不會停下,自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時,她就清楚地知曉,她的宿命,要麼是徹底根治污染,要麼就是将一生的時間都用在對抗污染上,到最後成為污染的一部分。
這是她們一族肩膀上沉重的責任。與此同時,她也是族群裡的榮耀。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愛上你的母親嗎?”她突然開口問道,眼裡閃爍着細微的光芒,仿佛想起了某些與過往相關的回憶,這個時候的她,終于有了一點少女的模樣。
她似乎永遠停留在了這個階段。初見時,約和頌就覺得,她身上似乎帶着大漠裡呼嘯的黃沙,荒涼又堅韌,又如同罡風淩冽,氣勢遠遠蓋過了她這個蟲族外貌帶給他的感覺。
約和頌搖搖頭,垂下眼眸,“我對于她知之甚少,你講給我聽聽吧,我也想知道,她在你眼裡,是什麼形象。”
阿魚不告訴他,讓他自己去找,但是偌大的宇宙,能記得姬賦光的還有多少呢?約和頌茫然一瞬,爾後想起,蟲族裡還有個賽威亞娜會記得她,甚至因為賽威亞娜特殊的職位和能力,那些長老們對于她的行為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讓她保留下了足夠拼湊起一個人完整一面的碎片。
“……也是,你和她相處的時間,甚至沒有我和她相處的時間長,可憐的孩子。”她搖搖頭,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她說,她有辦法解決邊境污染的問題,她不想我将年華,永遠留在一望無際的邊境。”
“當時她是多麼自信,我現在還記得,她渾身散發着灼灼光芒的樣子,她不是一個輕易許諾的人,但笃定的态度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希望。”
賽威亞娜笑了,“開始我覺得她在騙我,怎麼可能,一定是她為了取得我的信任才信口編織的謊言。當時她才回來沒多久,恰好我也回首都接受榮譽授勳,最開始她在我心中還是單薄的、和以往的蟲母沒什麼兩樣的形象,但事實上我錯得離譜,她遠比我見過的所有蟲族還要大膽、勇敢、瘋狂。”
“雖然最開始我覺得她在說大話,但其實我們後面相處得不錯,乃至于她偷偷跟着我來到了邊境的時候,我雖然被狠狠震驚了,但她說服了我。”
“我很慶幸當時選擇了相信她,那段日子可真是快樂啊,有一個志趣相投的朋友陪在身邊,我們一起巡邏,聊着聊着差點一頭栽進污染區;在遭難的地方接力營救當地被污染的居民,為死去的居民和星球辦葬禮,安置還有求生欲望的群衆;更為冒險的時候,我和她一起深入污染中心,将她所制造的淨化器放入其中,根據效果不斷改進,甚至因為在短時間内經過太多生死險境,默契到她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她想做什麼。”
賽威亞娜深吸了口氣,那段日子好是好,可惜就是太短暫,也太精彩了,以至于她蟲生的數年,都被襯托成了灰白黑,一點點鮮豔的彩色被好好地保存在記憶深處,每當回想起來,眼下枯燥的日子都似乎染上了一點點光亮。
“你看,那個,就是她在無數次深入污染源後,研究出的淨化裝置,可惜随着污染的擴大,它也在緩緩失去效用,不過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等到浮塔徹底栽倒時,我恐怕早就戰死了。”賽威亞娜伸手,遙遙指向與裂口對應的懸塔,“我處在這個位置,什麼驚才絕豔的天才沒見過,但她确确實實打破了我的認知,仿佛就是為了解決污染而來,宇宙留給蟲族的救命稻草。”
“蟲族……蟲族是受災最為嚴重的區域嗎?”和斐慈對視一眼,對方搖搖頭,攤開手,他的意思他知道,斐慈自有意識後,一直都很關注人類聯盟的情況,雖然前不久不怎麼在意了,但是他還是能精準說出某個具體的大事,像是邊境污染這種情況,人類那邊應該是不怎麼嚴重,否則斐慈一定會知道,畢竟受災到這種程度,哪個族群能坐視不管,肯定會有消息流出。
“嘛,你還挺敏銳的。”賽威亞娜點頭肯定,“在這方面你母親絕對是宇宙罕見的天才,我也知道,她這麼拼命,也是想借着清除污染的功勞,在權力舞台上取得話語權乃至成為中心,隻要她能夠打破蟲母給蟲族的刻闆印像,重新掌權,就能夠在蟲族發動戰争時極力制止。”
“我猜測,她甚至和她在人類落腳的家族定下了賭約,内容大緻是制止蟲族發動戰争。”
聽到這裡,約和頌皺起了眉頭,“她的家族将這麼艱巨的任務壓在她一個人的肩膀上?”
賽威亞娜搖頭,示意約和頌冷靜點,“是各取所需,她以此立下賭約,換來她過去所處的勢力對她實驗的大力支持,她曾流落到了人類聯盟,被找回來的時候人生地不熟,更别說找到一個支持她的勢力,那些長老們對她看護得很緊,想要她成為過往那種一個模子裡都能刻出來的蟲母。”
“所以她最後……是失敗了嗎?”約和頌握緊雙拳,視線看向遠處的天空,憤憤不平,被難以言喻的悲痛盈滿,“明明她有着這麼多的才華,偏偏他們隻看得見她身上蟲母的身份,似乎除了蟲母,她就什麼都不是了,是嗎?”
斐慈緩緩靠近約和頌,揉了揉他蓬松的發頂,歎了口氣,“所幸,我們還有機會,讓過去那些被掩蓋的罪惡,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