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雲捂着胸口自黑影身後跌跌撞撞站起身,不顧胸口破了個大洞,恭敬地垂首站立,“您來了。屬下辦事不利,請您責罰!”
怪不得之前覺得殷雲不像是領頭的,沒有那種氣質,原來他真的還是别人的手下,在副本裡還當上官了,真是難評……約和頌狠狠皺眉。
“你!”盛蘆咬緊牙關,細看能發現他整個人都在發抖,剛剛面對殷雲五個人的時候,他覺得尚有一搏之力,但是剛剛直面這個黑影,他嗅到了鋪天蓋地的血腥和硝煙氣,幾乎讓他不能呼吸,如同置身古戰場,他在炮火中渺小得不值一提,又如同直面深淵,遍體發寒的無力,這個人,太可怕了!
“你要怎麼才肯放過她。”即使恐懼,盛蘆依舊站了起來,面容沉肅,“命火,還是我的命?”
“我有一個隐藏命火的線索,跟你交換,求你……放過她!”
黑影理都沒理,視線轉到了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約和頌身上,襲擊!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下一刻虛影驟然出現在約和頌身前,見他想故技重施,約和頌神情沉肅,夾雜着厭惡,躲過他的攻擊,反踢一腳。
這更像是一次試探,試探完後,虛影立刻後退,他像是路燈下的陰影,隻要他不主動現身,誰都無法捕捉到他的身形。
“西紅柿,給我滾出來!”約和頌忍無可忍,眉宇間帶着怒氣,“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靠!若不是暴露西奧多的名字更會連累自己,約和頌根本不想喊出這個顯得他很弱智的名字,但是比起破羞恥的雪,他看西紅柿這個名字就挺好!
“我說了,叫我雪就好了,什麼時候見你這麼聽菲……蒙的話?你好,約——珀蘭斯。”尾音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不像是害怕,更像是興奮,西奧多解除無法選中的黑影狀态,唇邊帶着惬意的笑,目光緊緊追随着約和頌的一舉一動,“好久不見了。”
約和頌冷笑,“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眼前!我本以為你早就被你信奉的舊主處死了,苟且偷生的懦夫,怎麼,你信奉的新主子,終于迫不及待想要取走我的命了嗎?”
“話也不必說得如此絕情,我們本該是世界上最為親密的一對,無論你是如何抗拒,這都是你我不可更改的命運,”西奧多向前一步。
“更是我一生都擺脫不了的詛咒,我比你更恨這種特殊的羁絆。”
若非蟲母的伴生,若非混血,他本可以過上美好的生活,選自己喜歡的行業,日日清閑,而不是被命運裹挾,在刀口舔血,從屍山血海中走出。
“你知道嗎?也多虧了你,我擁有過最幸福的時刻。首都星偶爾會在高貴的族裔授意下,下起浪漫的雪,雪天太冷了,但是誰會顧及我這種‘人’的死活呢。我是在雪天一個貧民窟裡出生的,也差點死在雪天,因和大‘人’物——也就是你一同降生,我得以保存風中殘燭的性命,來到了溫暖舒适的房間,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這就是我最幸福的時刻。”
皇宮的禮儀官說,他如今的一切溫暖皆由蟲母所賜,即使蟲母如今尚處在牢籠之中,西奧多還是如此輕易地交出了他的愛。
“被認定為和你命運牽系的‘人’時,首都下了百年難得一遇的雪,我也第一次手上沾上了鮮血。”
“從此我的世界中,隻需要有兩種顔色就好了——雪色和血色。”從此我的世界,隻需要有約和頌與約和頌的仇人,就足夠了。
西奧多笑得很開心,看見約和頌,就仿佛自己也重新活了一回。這些年他不斷持刀,除去名義上蟲母的敵人,目光所見皆是紅色。但他果然流淌着劣等蟲族的鮮血,他無法對下層蟲族的苦難視而不見。他告訴自己,你是在為蟲母掃清道路,他會是你最期待的君主,他會如你所願改變一切,他會成為你的英雄。
但是……
你為什麼還沒有醒?!蟲母!
你為什麼還沒有拯救我?!君主!
你為什麼還沒有改變這個破爛不堪的世界?!英雄?!
血痕不會消失,傷口不會痊愈,他所期待的君主一直在沉睡,他越來越痛苦,終于崩潰的發現,如果蟲母蘇醒,他的祈願反而會付之一炬!原來蟲族的階層生來就被劃定,他是底層僥幸爬上來的孩子,付出了慘烈的代價,但是有的蟲族天生貴命,他是如此的不甘心,如果殺死了這些上層貴族的精神标志——蟲母,像他這樣的混血,會不會過得好一些?
當初對他的所有希冀,都變成了可怕的恨意。
蟲母的刀,終究變成了刺向蟲母的武器。
他懷抱着微弱的希望,勉力掙紮着,卻還是成了洛手中的棋子,走上了命運為他鋪就的路。
他又愛上了他怨恨百十年的蟲母,這份愛意從未消失,或許在很早之前,早在他感受到雪天的溫暖時就出現了,或許是在見到約和頌之後。
蟲族始終無法抵抗蟲母的吸引,西奧多苦苦對抗多年,以為自己是例外,可惜被約和頌吸引輕而易舉。他愛恨交織,但他始終相信,他對約和頌的愛意如同陽光下的薄雪,底下是漫長無垠的恨海。
約和頌尚有一瞬的動容,但是想到他慘烈的出生,以及骨子中至今仍在熊熊燃燒的火焰,這份動容消融無聲。
“說得冠冕堂皇!你隻是無能為力,所以把你的遭受的所有痛苦根源歸咎在我身上了,我隻是你掩蓋軟弱内在的借口而已。即使沒有我,也會有下一個、下下一個。你真是可笑,愚蠢到無可救藥!”
約和頌感到荒謬,他想拔劍。
“是、是,我無可救藥。”西奧多單手捂住眼睛,又哭又笑,約和頌“死”後,蟲族高層依舊歌舞升平,奢侈的雪景一天不落下,貴族奢侈到随地抛灑寶石金飾,首都星的蟲族看都不看一眼,将其當做硌腳石踢走,西奧多才發現他将一切都想得太輕松了。
在當下的蟲族中,隻有一位,能改變這樣的現狀——西奧多選擇了洛。
這份恨意又可以蔓延。他不相信約和頌能赢下洛,他也卑劣的,不想讓約和頌當他的英雄。
約和頌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他嗤之以鼻。
“你可真是惡心。”
“你這條哈巴狗别對着他流哈喇子。”
異口同聲。
熟悉的氣息悄然降落,斐慈氣勢冷冰,怒海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