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着急?”崔景和曲起食指,指骨從他眼角蹭過,沾上一點微涼液體。
是眼淚。
對于他的觸碰,顧遲曜身體最先做出反應往旁側躲。崔景和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顧遲曜回神,理智後來居上,控制着身體在原地站好。
确認眼角沒有淚花後,崔景和收回了動作。
鈴聲在萬籁俱寂中顯得格外突兀,他沒刻意躲開,旁邊顧遲曜餘光瞥見來電人姓蔣。
腦中似乎有電流瞬擊而過,空白頃刻後帶出一串虛幻難捱的記憶碎片。
電話沒開免提,顧遲曜聽不清楚對面都說了什麼,隻能看到崔景和臉色越來越差,他的心也跟着揪起來。
不到兩分鐘,電話挂斷。
“崔景和。”
顧遲曜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名字,崔景和動作一頓,起初沒什麼表情,過了會兒又突兀地笑了出來。
“我現在很煩。”他眼尾一挑,語調譏諷,“不想跟之前一樣就老實閉嘴。”
這句話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崔景和意料之中地看見顧遲曜眼中立刻浮現出幾分不算明顯的懼意,果然不再多說一個字。
逃過一劫,不用再去餘笙裝孫子。但顧遲曜卻不太能開心得起來。
姓蔣那人他手裡也有聯系方式——江沅第一附屬醫院心理科醫師。
……
醫院沒有關門的說法,而且時間還早,各處都開着燈,明晃晃的,人卻算不上多。
病房在四樓,崔景和看見電梯顯示處于維修中,當機立斷順着步梯跑上去。
還沒跑到地方,才處于三樓升四樓的拐角崔景和就能聽見了樓上女人的嘶吼尖叫。
病房門沒關,輕輕一推就打開了。
女人長發披散,尖叫着拿枕頭打人。兩個年輕護士左右夾擊,瞅準時刻飛撲而上,一左一右架上女人就往床上拖。
窗戶邊上,蔣未炀在撿散落的瓶瓶罐罐,白大褂有着肉眼可見的褶皺,眼鏡歪斜。
“抱歉。”崔景和上前抱住女人,對護士點頭緻謝,“麻煩你們了。”
成年男性的力氣總歸好過兩位年輕姑娘,女人被控制住雙手,心生不忿,張嘴咬上崔景和肩膀。
病人不講道理,也不懂心疼人。
這麼十成十的力氣咬下一口,崔景和吃痛悶聲“嘶”了下,肩膀立刻見了血。
蔣未炀離得近,眼尖地看見他衣服染了紅,立馬上去要扯開二人,崔景和卻搖了搖頭,動作輕柔地撫摸着女人後背,側臉貼上她的肩窩,小聲叫她:
“媽,是我。”
阮白英黑白分明的眼中漸漸浮現清明,牙關松懈。
“小景?”
她其實生得十分貌美,隻可惜疾病纏身,再漂亮的人也經不住病魔催殘,現出被歲月生活折磨的痕迹。
“真厲害。”崔景和貼着她的長發,不動聲色地将禁锢動作轉換為溫情擁抱,“這麼快就認出我了。”
“瞎說什麼?”阮白英手指圈着他的發尾,細細打量,“我們小景就是長的好看,眼也好看,鼻子和嘴巴都好看……呀!”
她像是失憶的人,捂着嘴巴驚慌失措:“怎麼受傷了啊小景?”
“沒事。”崔景和溫柔地安撫她,示意她看蔣未炀,“不小心碰到了,所以我來醫院找大夫看看,你好好睡覺可以嗎?”
心理精神疾病的人語言和行為舉止都不受自我操控,也不認為自己有病。
“麻煩醫生了。”阮白英眼神擔心,叮囑他,“我有點困,要先睡了,你好好聽醫生話,不許犟嘴知道嗎?”
“好的,晚安。”崔景和簡短地應了一聲,放下心來。
一出房門,崔景和懸着的心立刻重新淡漠下來,恢複成餘笙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小崔”。
阮白英病房在四樓靠外側,挨着安全通道和電梯。
“你媽媽最近情況還算穩定,幾乎算沒有病發時期,今天是因為抽血不小心讓她看到了産生的應激反應。”
蔣未炀如實交代完畢,見崔景和沒什麼反應,于是繼續這個話題往下,“目前除了住院費和正常用藥外沒有什麼多餘費用,你可以稍微歇一歇,别把自己逼得太緊。”
事情不落在誰頭上都不會切身感到疼痛。
醫院不允許抽煙,崔景和一下一下地按着打火機,火苗竄出又很快熄滅。
“我知道了,謝謝您幫了這麼久的忙。”他捏了根煙塞嘴裡叼着,目光斜移,“您忙,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蔣未炀也看見了什麼,隻是不想參與進去,“有事我再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