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一米八幾的男生鬧起來确實費勁,顧遲曜嘴裡不知道在嘟囔着什麼,崔景和剛開始還試着聽了聽,後來實在分辨不出來果斷放棄。
大晚上公園裡的人幾乎都在燈展那塊湊熱鬧,很少有人走小道過來受凍。
偶爾幾個也是學生的打扮,估計也是奈堯的,看路上實在太堵,都過來繞路。
顧遲曜手腳發軟,被崔景和箍着腰摟在懷裡,鼻尖萦繞着熟悉味道,冷風刮過來,吹得他醉意清醒一些,擡頭喊人:
“長卿……你怎麼,長高了……”
這句話吐字倒是挺清晰,不過崔景和卻沒有聽開心,他停下來勾着顧遲曜下巴擡高,自己低頭直直看着他。
“看看我是誰?”
不是傅長卿,顧遲曜眨了下眼睛,改口:“崔景和。”
“還不錯,還能認出來。”崔景和淺淺彎唇,“值得表……”
“對不起……”
“揚”字夭折在喉嚨,崔景和以為自己聽錯了,表情愣怔片刻,問:“你說什麼?”
“崔景和……”喝多的人情緒總是控制不好,顧遲曜好像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卻沒有身體主導權,壓抑在心口的道歉不要錢似的往外抖落,“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卻沒有了下文。
這個人是欠他的,是對不起他的,可是崔景和此時不知為何感受不到一點快樂。
那條橫在雙方之間的血海溝壑填不滿、抹不掉,午夜夢回、虛妄一場終究隻是奢望。
淚珠在冷風裡失去溫度,顧遲曜在認出來身側人是誰後就開始抑制不住情緒,腳底發麻,渾身無力,他抓不住崔景和的衣角,隻能徒勞地一遍遍重複——
“對不起……”
他被人攬腰抱緊,崔景和按在他的後腦,聽他悶在自己懷裡的哭聲彙集成一句完整的話。
“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這幾句話被他在嘴裡翻來覆去,好像這樣就能讓他解脫。
崔景和形容不了自己此時的心情,他慶幸這裡人少,懷中人還被酒精麻痹。讓他能夠短暫跟随心意,擁抱力氣大到像是要把人揉進身體。
酸熱感逐漸侵蝕眼眶,崔景和側臉貼在顧遲曜頭頂發絲,喃喃自語:“我确實是該恨你的,但現在好像有比恨更深刻的東西……”
他知道現在的顧遲曜聽不清楚他都說了些什麼,甚至連他自己都沒辦法講明白。
最可悲的是感情不受自我操控,崔景和緩了會兒,往後側身輕輕把顧遲曜從懷裡剝出來。
指腹擦過他的眼角,帶走被吹涼的苦澀液體。
他眼睛裡還有水色蔓延,崔景和手上姿勢不變,俯身在顧遲曜唇邊落下一個安撫似的吻。
很輕,有點像羽毛在上面掃過。
兩人呼吸纏綿,崔景和喉結上下滾動,低聲道:
“别哭了。”
不管是什麼,既然走到了現在就沒辦法再回頭了。
顧遲曜似是終于找回來了一點神志,哭聲漸止,落到千言萬語,也不過隻剩下一個名字。
“……崔景和。”
存在于世的一切都将湮滅在時間的洪流裡,崔景和想起來有關于顧遲曜的種種,恍然間隐約感到好似有溫熱感從臉頰匆匆而過。
到學校後顧遲曜醉意沒消,崔景和隻能先把他送回去。
開門的是吳聲,除了剛開學那會兒的軍訓,他其實沒有怎麼見過崔景和,當場愣住,還是尹歸在身後推了他一把,用眼神示意他接人。
吳聲這才反應過來:“謝謝嫂……”
崔景和看了他一眼。
尹歸不明所以,扭頭說:“你剛說啥?”
“我說,謝謝兄弟。”吳聲嘿嘿一笑,“慢走,我們就不送了。”
“等一下。”崔景和叫住他,吳聲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趕緊豎起耳朵準備洗耳恭聽,沒想到崔景和隻是低頭打了個電話,而且對方聲音聽着還有那麼一點耳熟。
吳聲側耳聽了會兒,見崔景和推着顧遲曜讓他說句話給對方報平安,心裡猜測落實:
“對面不會是傅總吧?”
他聲音沒壓低,傅長卿在那邊聽見了:“繩子?”
“還真是傅總啊?”
見他倆認識,崔景和順手把電話遞給吳聲,傅長卿在那邊又囑咐幾句,吳聲應下來後恭恭敬敬把手機還回去。
就這麼大地方,崔景和想不聽都難,看他倆說話語氣還挺熟悉,臨走時忍不住佯裝随意的提了一嘴:
“那個傅總跟顧遲曜很熟?”
吳聲心說這就開始吃味查崗了?嘴上忙不疊解釋:“他倆就是一起長大的,傅總是大直男,兄弟你就放一百個心,我哥們雖然平常看着不太着調,但其實對待感情特别專一認真!”
他戰戰兢兢說完,也不知道他這男嫂子聽進去沒有,隻最後留給他們一個好看且不知何意的笑,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