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婵娟和顧深走後，顧遲曜一路打聽，最終在崔景和原來的家門口堵住了他。

當時崔景和還有家具還沒處理完，幾乎能賣的都賣了，還剩一些雜七雜八的需要處理。

而等他過去意外發現顧遲曜竟然也在，負面情緒随之升起：“你到底想幹什麼？”

那時候顧遲曜也是精疲力盡，但總歸過不去名為“良心”的坎，低聲說：“來贖罪。”

相比于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氛圍，此時雙方都各懷心事，總之充斥在彼此之間的不是什麼好氣氛。

最終崔景和沒能趕走顧遲曜，也不能真在大庭廣衆之下對顧遲曜動手，最要命的是，他到底也狠不下心。

從小到大沒吃過苦的小少爺從來沒見過那種場景，牆壁上方爬滿青苔，左一塊右一塊的脫落牆皮，就連道路也是坑坑窪窪參差不齊，大媽大爺說着顧遲曜聽不懂的方言，不論放眼各處，皆是一片破敗殘缺。

崔景和住的地方在二樓，樓梯缺斤少兩，顧遲曜提着東西跟在他身後進門。

裡面也是與外面景色别無二緻，塵土飛揚，黴菌味很沖，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屋内地方不算太小，崔景和提着東西放好，對着他下逐客令：“行了，東西送到了就走吧。”

顧遲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聽見，總之沒理他這句話：“你真的要住在這裡嗎？”

繞來繞去還是這個話題，崔景和聽見就煩：“我說了現在沒你事了，你是聽不懂嗎？”

“阿姨和房子的事……”

“顧遲曜是吧？”崔景和關上門，揚聲打斷他，“之前一直沒時間說話，現在就把話說清楚。”

他說：“我确實恨你，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但是事發突然你也算是一個受害者，所以我不追究。”

顧遲曜沒想到他會這樣想，一時愣住了。

“那個視頻我看到了，我不怪你把我爸拽了下去，我知道這是人的求生本能……”每說一句，崔景和就心痛到呼吸都困難，可盡管如此，他還是繼續說，“後面關于我媽的事，這跟你沒關系，是她自己開車不小心，賴不到你頭上。”

這樣說算是坐實了大媽口中的謠言，顧遲曜還想說什麼，卻被崔景和再一次打斷。

“你走吧。”在顧遲曜震驚目光中，崔景和幽幽補充上下一句，“我給你機會讓你走，别回來了。”

走，現在這種情況他怎麼走？

單是僅僅車禍要不了這麼多錢，而現在崔景和連房子都賣掉了，隻能說明阮白英也傷得不輕，剩下的錢應該都是醫藥費。

既然決定留下來了，顧遲曜萬萬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我不走……”

崔景和煩躁道：“你留在這裡能幹什麼？你以為我想看見你嗎？”

“我能出醫藥費。”顧遲曜眼神懇求，“我不能走，我做不到放下你和阿姨不管，我走不了的……”

按道理來說此時崔景和應該感到高興，可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屋内還沒通電，昏沉破舊。

空氣很燥熱，隻有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證明裡面還有活氣。

崔明瀾能怪在顧遲曜頭上，但是阮白英不同，車禍完全就是意外，車子刹車失控，在拐角口和前方的車輛追了尾。

沒出人命，但另一方受傷嚴重，阮白英雖然沒受什麼傷，卻也因此受了刺激，導緻出現心理疾病精神失常，隻要看見鮮血或者紅色就會病發。

這些算他崔景和命不好，但是絕對怪不到顧遲曜身上。

“我媽的事跟你沒關系，你要是真想為了我們好，就走吧。”崔景和語氣疲憊，“我真的不想看見你，這些事我都認了，算我倒黴，我現在已經夠煩了，你别再留下來給我添堵了好嗎？”

眼下這種情況說不清楚，顧遲曜無言半晌，最終推門離開。

他走後，這暗沉房間終于隻剩下了崔景和一個人。

眼光射透窗戶照進來，能看清空氣裡漂浮着的細小浮塵。

随風而動，居無定所。

崔景和擡手撥了一下，覺得自己現在好像就是這些浮塵。

尋死他不是沒想過，但是他不能死，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阮白英。

他還有母親，他母親還需要他，他得站出來。

站出來，扛起這個殘缺不全的家。

顧遲曜的那番好意他不是不想接受，但那些總歸不是顧遲曜需要承擔的責任，他沒道理把另一個人也拖下水。

不過也奇怪，明明剛才一口一句催着讓顧遲曜離開、讓他走的越遠越好的人是他，可現在他看着寂靜破敗的新住處，又妄想能有一個人……

能有一個人，過來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