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能聽到嗎?”
“有點小,聽的不是很清楚。”
“平時會有耳鳴嗎?”
“以前沒有,就最近偶爾會有。”
“多長時間了?”
“大概是三四天前。”
“一天會有幾次?”
“沒仔細數過。”
林子陸一直看着,葉瑧每回答一個問題,林子陸都會多自責一分。
直到最後李醫生跟她們說了診斷結果:神經性耳鳴。
陳昊銘松了口氣,這個能治。
但林子陸沒忍住走出了病房,靠在門邊的牆上,身子慢慢滑落,最後蹲在門口,低着頭雙手搭在膝上。
她在想,為什麼她總是察覺不到葉瑧的隐忍,怎麼總是别人告訴她葉瑧發生了什麼事情?
為什麼呢?
她怎麼就這麼沒用呢?
陳昊銘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林子陸失魂落魄的蹲在那裡,眼睛裡面沒有神采。
“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陳昊銘也蹲下來問她。
林子陸搖了搖頭,她問陳昊銘:“她會一直這樣嗎?”
“不會,隻要接受治療,會好的,我有個朋友是耳鼻喉科的,他很擅長治療神經性耳鳴,明天我讓他過來給葉瑧看看。”陳昊銘說。
“耳鳴很難受的。”林子陸突然說。
陳昊銘聽見這句話後,大概猜到林子陸出來的原因了,她心疼葉瑧了,但不想讓葉瑧看見她難過。
所以陳昊銘陪她在外面待了會兒,進去的時候還給她拿四瓶水做借口。
葉瑧确實沒有看出來。
林子陸又給她剝了幾個小龍蝦,這次她主動跟葉瑧搭了兩句話:“你還有沒有哪裡是不舒服的?”
葉瑧感受了一下:“暫時沒有。”
“以後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時跟我說,知道嗎?”林子陸強調了一遍。
“好,我記住了。”
“瑧瑧。”林子陸喊了她一聲。
“嗯?”
“沒什麼,就是想叫叫你。”林子陸說。
葉瑧笑說:“那你可以多喊幾聲,我喜歡聽。”
“咳咳咳,這裡還有人呢!不要把我倆當空氣好不好?”趙拓有些抗議,以前被陳昊銘和許諾諾秀一臉就算了,現在要被林子陸和葉瑧秀一臉,他一個單身狗在這裡容易嗎?
趙拓說完,葉瑧笑了一聲,她回頭看了眼林子陸,發現她沒笑,還是和剛才一樣沉默的表情。
她嘴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
這個晚上,林子陸還是睡在她旁邊,但她知道林子陸沒有睡着,因為她也沒有睡着,左邊一直有耳鳴在響,她也睡得不是很好。
第二天林子陸依然早起回了徐城。
這次陳玲見到了林子陸,隻一面,陳玲就知道林子陸又回到了七年前陳慧琳去世時候的模樣。
看起來生活正常,實際上,林子陸的心裡已經沒有了生機。
她沒辦法追問林子陸,便去了江市找葉瑧,在得到葉瑧的答案後,她回了趟老宅,那天之後,她沒有再回徐城了。
時間過得不快不慢的,《宿淵》的拍攝也迎來了尾聲,林子陸一如往常在徐城和江市之間來回跑,葉瑧的病情也慢慢好轉,耳鳴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了。
電影殺青那天葉瑧正好出院,她把七年前想送給林子陸的殺青禮拿了出來,是一個相機模樣的挂飾,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但是葉瑧想的是,林子陸的手機總是亂放,經常找不到,給她買個挂飾,以後找手機要方便點。
然後她開車去了徐城。
林子陸在民宿的房間裡等葉瑧,她坐在陽台的藤木椅上,旁邊的小玻璃茶幾上放着一瓶沒開的酒和兩個高腳杯,還有一部手機。
徐城今天的天氣很好,沒有烈日,但卻在傍晚看見了紅透天邊的火燒雲,從遠到近,層層變淺,到最接近林子陸的地方時,有一條明顯的白雲線,将火紅的雲與暗藍色的天分割開來,一邊是微風徐徐的春日暖意,一邊是寂靜清冷的無際孤空,像兩個世界。
林子陸在想,這樣分明的天色,如果能用相機記錄下的話,葉瑧會為這樣的景色配上一個什麼樣的文案呢?
她的文字永遠動人,如同她那溫柔卻又熱烈的愛一樣,每一次都讓林子陸心動不已。
但最終,她沒有記錄下來。
她看着火燒雲漸漸走遠,隻留下暗黑孤寂的天空,知道她再也留不住那些美好的景色了,如同她留不住葉瑧那既溫柔又熱烈的愛一樣。
桌上的手機亮了屏,有一條消息進來,林子陸沒看。
她在這裡坐了很久,等了很久,她一直以為,隻要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她跟葉瑧就能夠相伴一生。
她等到了葉瑧的到來,等到了葉瑧跟她一起喝酒,等到了繁星閃爍,也等到了跟葉瑧一起看月亮。
但她等不到跟葉瑧相伴一生了。
在跟葉瑧喝第二杯酒的時候,林子陸終于再次違背了自己的心意,說了既傷害自己又傷害葉瑧的話。
“瑧瑧,我們分手吧。”
命運如不停轉的晨昏線,相遇分别盡在一念之間。
葉瑧與林子陸七年前的分别,在七年後,依然沒有改變。
她沒有去責怪林子陸,也沒有去質問她為什麼,她沒有說任何話,因為她知道,這是林子陸這一個月沉默的答案,哪怕這個答案她無法接受。
七年前,她滿腔熱烈遠赴法國找林子陸,卻被她拒之門外,七年後,她提前出院趕赴徐城想當面為林子陸慶祝殺青,卻得到分手這個答案。
她不知道該怎麼去愛林子陸了,每一次的主動都敲不開林子陸的心門,哪怕她心間滿是自己,但這扇門卻像隔着星河一樣遙遠,你怎麼都夠不到。
她看着林子陸離開,看着林子陸将門關上,眼淚再也不受控制的流出來,她的沉默給了林子陸默認接受的理由。
原來即便是相愛的兩個人也會走不到最後。
她起身站在陽台邊,最後看一眼林子陸,看見她靠在車門前哭,她心裡希冀林子陸能夠轉身回來。
但是沒有。
林子陸依然打開了車門,驅車離開了民宿。
葉瑧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她再一次失去林子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