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曲穿着自己最幹淨的衣裳坐在五姑家院子裡,手裡拿着杯子喝茶,黑黑的眼睛到處轉,他有些緊張。
五姑有些微胖,因為常年勞作那雙手已經幹枯變形了,此刻正在一邊搓苞米一邊和他說話。
“我聽天石說,你也是從小沒了爹娘?”
夏小曲放下杯子乖乖地點了點頭,五姑一看頓時心疼歎氣,像是在喃喃自語:“都是苦命的孩子啊,和天石一樣,命不好。”
說着說着,五姑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喜笑顔開,看着屋裡那一袋子新米,又轉頭看了看在旁邊幫忙劈柴的程天石,道:
“不過現在好了,天石娶了你可算是走運了,他一個糙漢子什麼都不懂,是得有個知冷知熱的郎君操持着家裡。”
“你不知道啊孩子,天石沒有娶你之前過得可糙了,有的時候去外面做工要連着幹幾天,家裡也沒個人惦記,衣裳破了沒人補,晚上回家也沒人等,我這個當姑的看着心裡可難受了。”
“五姑你說什麼呢。”程天石一斧子下去劈開了一截木頭,莽聲莽氣道,“我自己也會補衣裳的啊,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可憐。”
五姑撿起旁邊的掃帚就扔了過去,沒打中,掉落在了程天石腳邊。
“小孩子家家的,姑說話你别插嘴。”說完,起身放下苞米拉着夏小曲往屋子裡走,“來孩子,姑有話單獨跟你說。”
夏小曲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程天石的眼睛。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程天石擺了擺手示意沒關系,他這才放下心來,聽話地跟在五姑屁股後面走,穿過兩間屋子來到了睡覺的地方,五姑鎖上門以後就将夏小曲拉到床邊去坐着,問了好多私密的問題。
從五姑家出來後程天石便發現小夫郎有些悶悶不樂,恰好路邊開着幾朵不知名的野花,是紫色的。
他将裝米的布袋子搭在肩上,趁夫郎埋頭往前走的時候放輕腳步過去摘了一朵,然後快步追了上去。
“小曲兒,花。”
夏小曲又驚又喜地看着那朵紫色小花,特别小一朵,捏在男人的手指尖顯得有些滑稽,可他知道這是沉甸甸的心意,才不覺得搞笑,異常珍重地接了下來。
“五姑訓你了嗎?”
程天石見他接了,這才彎着腰小聲地詢問,卻看見小夫郎耷拉着眉眼搖了搖頭。
這……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了,小郎君們的心思都這般難猜嗎?
夏小曲羞于說出口,耳邊還萦繞着五姑說的那些話:
“打算什麼時候要個孩子啊?”
“你嫁過來,家裡教過那些事了嗎?”
“你怎麼這樣委屈,是天石欺負你了?”
夏小曲覺得心裡有些煩,搖了搖頭後将紫色小花簪在了耳邊,想要把那些話一并給擋在外邊,再也不要入耳才好。
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天石大哥娶了自己,卻又不肯……做那事。
難道,天石大哥不喜歡自己?
這樣的結論讓夏小曲心下一驚,也難過了一會兒,但随後他便自己否定了。
才不會呢,天石大哥娶自己肯定是喜歡自己的,而且他對自己那麼好,怎麼會不喜歡呢?
夏小曲想着想着又笑了起來,輕輕摸了摸耳邊的小花,确認過還在以後笑得更開心了,主動往程天石那邊靠了靠,緊挨着一起走路。
程天石見識到了小夫郎變臉的速度,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滿心的疑惑憋得他頭都大了。
但看着小曲兒又突然開心起來了他也就沒想那麼多,樂呵呵的道:
“小曲兒,你戴着這朵小花真好看。”
夏小曲攥緊拳頭用力捶了他一下,結果像是打在了石頭上,最後疼得倒是自己,他的鼻尖瞬間就酸了。
程天石的動作比腦子快,趕忙一把握住夫郎的手吹了吹,哄道:“你戴花真好看,以後我每天都給你摘。”
傻瓜,怎麼可能每天都去摘花呢,到了冬天花兒就要凋謝的啊。
雖然知道這樣的話隻是随口一說,但夏小曲還是異常期待,并且十分信任天石大哥,用力地點了點頭,被包裹在手心裡的拳頭也慢慢展開,并且主動扣上了那隻粗糙的大手。
程天石身形猛地一僵,但好在隻微微一愣後便反應過來了,立馬将夏小曲的手牽得緊緊的。
兩個人走在路上,日暮的霞光追逐着他們的腳步,撲通撲通的心跳勝過千言萬語,身體裡的血液在到處亂蹿,最後順着脈絡一路流向手心,在那裡彙聚成了一團烈火,将兩人的手心燒得滾燙,燒得出汗,卻沒人想要松開。
夏小曲抿着唇瓣望向右邊,是一層一層的梯田和山坳,不遠處的楓樹葉火紅一片,拼湊出一副美麗的畫卷。
程天石偏着頭看向左邊,是高聳入雲的山壁,他嘴裡吹着口哨,以往哼着号子的男人今天頭一次吹了三春歌。
“三月三,冬衣換春衫,換春衫,春景酣,我與小哥兒約在湖水畔,湖水畔,盼哥兒現,郎朗清音越三山,越三山,心難安,小哥兒步子真是慢……”
夏小曲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是什麼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頭雙目含情地看着漲紅了臉的男人。
笨蛋天石大哥,吹跑調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