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主卧。
宋子明臉色蒼白的躺在榻上身着中衣,蓋着薄被。
他眼中萬般柔情,溫柔的注視着前方忙碌的身影,世間最甜蜜幸福的時光,都是與她相守。
宋子明并非宋子明。
宋子明是個人類,可他并不是。
他是雲山上一株蘭花,一株成精的細葉君子蘭。
雲山上生靈萬千,能夠開啟靈智的屈指可數。
一棵樹,一株花,一隻蝴蝶。
桃夭,蘭幽,小蝶。
也許是機緣巧合,它們都在同一個地方。蘭花長在樹下,蝴蝶停留在花朵上。
從有了思想那一天起,它們就陪伴在一起。數百年的風雲變幻,日曬雨淋,他們都在一起,互相督促,互相攙扶,跌跌撞撞的走在那追求大道的路上。
小蝶天賦最好,也是最先離開的。
或許是因為蝴蝶有翅膀,花和樹隻能紮根于泥土。有空閑的時候,它就喜歡飛到山下去瞧瞧人世間的模樣。
化為人形後,小蝶就更喜歡往外面跑了。
桃夭覺得外面的危險太多,他們三個最好還是呆在雲山裡努力修煉,争取早日飛升成仙。
可是小蝶不聽勸,總是偷偷的往外跑,她速度又快一不留神就沒了影。
桃夭雖也化為了人形,但卻不能每天追在她屁股後頭,隻好放任她去了。
後來她就永遠的留在了她喜歡的人世間。
失去了一個同伴,桃夭更加刻苦的修行了。除了警醒自己,她還不忘緊緊的盯着剩下的同伴。
蘭幽天賦一般,修煉幾百年終于等到了化形的契機。
天雷之下,他雖成功化形,但也身受重傷。
桃夭為了給他治傷外出尋藥,就在他虛弱又無人看護的時候宋子明上山打獵發現了他。
一株品相極好的蘭花。
宋子明在前幾年已經考過了童生,就是因為家中有母親身體不太好,時不時的要喝幾服藥,所以手中一直沒有銀子存下來。
鄉試雖然過了,可縣試府試哪樣不是需要錢的,所以就耽擱了下來。
蘭花被宋子明挖走,流落到了花市。
陰差陽錯之下,蘭幽被王俊買走當成禮物送給了他姐姐,一段孽緣就這樣開始了。
“夫君!”一聲溫柔的呼喚,王清月端着藥碗上前。
王清月身着桃粉色的衣服,一隻蝴蝶流蘇簪将一頭秀發挽了起來。白皙的臉上有些憔悴,眉宇中透着幾分哀愁。
她心情雖不佳,卻也沒有失了儀态,脊背挺得筆直,臉上挂着溫柔的笑,整個人看上去柔弱卻十分堅韌。
“現在溫度正好,趁着喝了吧!”勺子攪動黑褐色的液體,和瓷碗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宋子明耳邊響起妻子的話語,在他耳中那聲音如同山泉般清冽,如同美酒般醉人,帶着纏綿悱恻的味道。
接過湯藥一飲而下,王清月拿起帕子為他擦拭嘴角。
“夫人辛苦了!是我身體不好連累你了!”寬厚的大手放在王清月的手背,明明是在夏日,那雙手卻仿佛帶着冬日獨有的寒涼。
“隻要夫君能夠身體康健,無論多辛苦,我都心甘情願。”王清月注視着宋子明,眼神溫柔似水,裡面盛滿了深情。
兩人互相對視着,空氣中似乎都閃着愛情的火花,就在這時一個煞風景的聲音,突然出現了。
“姐夫,我來看你了!”
宋子明夫妻倆同時看向了門口:穿戴整齊的王俊挂着一雙碩大的黑眼圈急步走了進來。
“姐夫啊,你身體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嚴不嚴重?”
王俊撲在宋子明床前,扒拉過他的大手緊緊的捏在手中,那一臉沉痛模樣,就仿佛眼前的人命不久矣。
“你不知道啊姐夫!昨晚聽到你吐血的消息,我可是睡都睡不着……”
說着王俊還瞪大自己的雙眼,企圖讓宋子明感受到自己有多擔心他。
的确是沒睡着,一晚上都在想:為什麼自己請來燕大哥出馬,怎麼沒有一下子把這妖怪給抓了?還陪了夫人又折兵,把大哥帶來的人都給弄丢了。
想起桃夭那張面若桃李的臉,他就氣得要死。
該死的宋子明!竟然敢瞞着我姐姐和其他的女妖怪勾勾搭搭,狼狽為奸。
我一定……一定要讓燕大哥,讓你們好看……
看到被擠到床尾的妻子,宋子明在心中默念幾句:這是小舅子!這是小舅子!不能打!不能打!要待他如沐春風,要對他和藹可親。
雖然這坑姐夫的小舅子帶着燕赤霞上門找茬,但他好歹也算的上是自己的媒人,更何況她年紀還小,不懂事,不懂事。
宋子明努力的開解着自己。
大姐夫和小舅子執手相望:
一個臉上淚汪汪,心裡直罵娘!
一個臉上笑如春風,心裡雷鳴電閃!
“沒想到書元這般擔心我,我這都是老毛病了,不礙事!”宋子明臉上有幾分感動,那表情真誠得,似乎并不知道他小舅子昨夜帶着人準備套他麻袋一樣。
“老毛病?姐夫的身體不是一向極好的嗎?”
王俊這真是有點疑惑,宋子明吐血不是被燕大哥給打的嗎?難道當時還把腦子給打壞了?現在姐姐還在這呢,他就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胡說八道?
或者……
這妖怪是不想裝了,想翻臉了?
王俊隔着衣服摸摸荷包裡的符紙,已經在腦海裡開始規劃逃跑路線了。
悄悄看了一眼王清月,她把空藥碗放在桌上,打開紅櫻帶回來的食盒……
姐姐離門口近,到時候拉着姐姐就跑,順便把食盒扣在宋子明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