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棘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這個聲音正試圖和她說些什麼,她趕忙将視線移向那聲音的來源。
那是坐在愛麗絲左邊的公爵夫人,此刻正倨傲地微仰着頭,深藍色天鵝絨長裙領口之上,就在她蒼白的脖頸之上,是一串顯眼的玫瑰花環。
不不,那可不是什麼真正的玫瑰花編成的花環,像公爵夫人這樣尊貴的身份,又怎麼會戴那種俗氣的東西。
白棘略有些出神,她近乎嫉妒地盯着公爵夫人脖頸上那串“玫瑰花環”,口中卻言不由衷地贊美着。
“公爵夫人,您的玫瑰花環,今天似乎顔色又深了一些呢!“
本來想要朝着遲到的白棘發難,可聽到這話,公爵夫人似乎頗為滿意,她不屑地朝着白棘的方向冷哼一聲,驕傲地将腦袋又擡高了些,将那圈“玫瑰花環”顯露出來。
今天的公爵夫人,也不太一樣呢。
看那玫瑰花環的顔色很深了,已經快要變成青紫色,并且公爵夫人裸露着的手臂上甚至都長出了同樣的花的圖案,一部分皮膚開始腐爛,正往外滲着顔色污濁的液體。
再看夫人的臉,那雙眼睛已經深陷進眼眶,兩頰同樣凹陷着,已經有些青紫色爬上了她的面部。
很快,公爵夫人就會成為愛麗絲的養料,被愛麗絲吃掉吧。
白棘又仔細看了看夫人身上的青紫色,有些不忿地想,似乎那玫瑰花環,顔色長得不太漂亮呢。
若是不能綻放出最美麗的玫瑰花環,那麼夫人就會成為兔子的養料,畢竟能成為愛麗絲的養料,是這裡每個人的畢生所願,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擁有這個殊榮。
能成為養料,就已經很好了。
白棘如今還沒得到愛麗絲的喜愛,所以身上還沒有這樣的印記,況且今天的遲到,似乎讓愛麗絲對她的好感又減少了許多。
白棘繼續看向桌子兩邊的其他人。
離愛麗絲最近的人,除了公爵夫人之外,另一邊還有那個始終挂着陰沉笑意的吟遊詩人,如今他懷裡抱着liuto,低聲對着愛麗絲吟唱着贊頌女孩美貌的歌曲,這種音調獨特的樂器配上吟遊詩人空靈的嗓音,在光線晦暗的森林裡回蕩着。
吟遊詩人是除了公爵夫人之外,愛麗絲最喜愛的人,他總是用自己迷人的嗓音為愛麗絲吟唱,如今他脖頸上的玫瑰花環也已經清晰可見,很快,他的花環就能綻放得和夫人同樣美麗。
而自己身上,什麼時候才能長出這樣象征無上殊榮的,漂亮的印記呢?
她等着那榮耀的一天。
“嘻嘻,才不是呢,蠢貨,好好想想!”
那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又不合時宜地響起,帶着嘲諷的語調。
但這一次,那聲音比起之前,似乎離她遠了一些,她甚至聽得有些不真切。
真讨厭。
“滾開!别煩我!”
白棘煩躁地用力晃了晃腦袋,這一次,她感覺好像真的把那個聲音甩出了自己的腦海。
她又留心觀察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好像真的再也沒響起,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試圖讓注意力重新回到茶話會上,勉力聽着身邊人交談的聲音,并努力找些話,見縫插針地擠進談話裡,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不合群。
可不知怎麼了,她總感覺有一道目光緊緊盯着自己,讓她渾身都不太自在。
自從那時,她失控地讓那個聲音滾開,而那個聲音好像自那之後就沒再出現過。
是的,那種被緊盯着的感覺,就從那時候開始。
她不着痕迹地感受着,找到那目光的來源,然後略微偏頭,朝那裡極快地掃了一眼。
就這一眼,她的心跳瞬間漏了半拍,然後就正正地,與那目光的主人,硬生生地對視着。
是兔子!
打從一開始,白棘就注意到了愛麗絲身邊站着的,那隻黑色碩大的兔子。
那隻兔子近半人高,皮毛全黑,雙眼是怪異的紅色。自她進入這個茶話會的範圍開始,那兔子便始終盯着白棘。
而那隻兔子的臉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從一隻兔子的臉上看到表情這件事,正常嗎?
白棘忽然發現,這一次發出疑問的,并不是那個讨厭的聲音,那個聲音已經不會再來煩她。
可忽然間,她的腦袋裡好像被塞進很多需要考慮的問題,比這茶話會更重要,比迎合愛麗絲的喜好更重要,比這身裙子,這些令人作嘔的寒暄,這一桌子将死之人,還要更重要。
當她察覺出自己這些想法的時候,她的心裡就猛然一驚。
自己為何會有這些驚世駭俗的想法?
這些,與這種生活格格不入的想法。
她的思緒忽然變得有些亂,又想起什麼似的,将視線直接迎上那隻始終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的兔子。
那兔子的眼神裡盛滿了探究,它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用前爪輕輕敲着桌面,依然是那樣饒有興味地,試圖從白棘的臉上找到什麼答案。
它似乎不太确定自己的推測,于是就這樣觀察了白棘好久,直到她做出那異常舉動的瞬間,白棘忽然能清晰的感覺到,那隻兔子的眼神忽然之間就變得無比冰冷。
它,是發現了什麼嗎?
可是,它究竟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