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城堡裡燈光照得人昏昏欲睡,整個南方在黑夜籠罩下早已陷入沉睡,那千萬家熄滅的燈火和酣睡的民衆裡,不知是否有人能想到——今夜,就是下一個變革的關鍵節點。
白棘的聲音透着安撫,眼神裡的堅定之色卻是向眼前這位已經身心俱疲卻還在依然堅守的财政官傳達着——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雅拉那一雙如鷹般的眼睛緊盯着白棘,嘴角微微弓起,神色中是審視之色。
她在權衡,隻是到現在,就已經有如此多的犧牲者,性命垂危的埃德裡克大人,被判處死刑的尤倫,戰死的首相大人,還有……被限制了自由軟禁在此,已經不再有人權的她自己。
若是足夠聰明,想必甚至不用知曉真相,看到如此情形亦能夠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這片吃人的沼澤一旦攪和進來,就不再能期望可以全身而退。
雖同為旅行者,但早已身在其間的雅拉她自己,從多年以前選擇成為埃德裡克大人的财政官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再有退出的權利。
她必須拿自己的性命去捍衛當初的選擇,她并無悔恨,因為這一條路是她自己一步步走過,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白棘不一樣。
她才來這裡不久,她與自己一樣都是旅行者,她們本不屬于這裡,更沒有必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賠進這些無窮無止的争鬥。
但她還是一步步走進了漩渦深處,從成為風息之地領主那一刻開始,雅拉能夠看出,這個比自己年齡小上一輪還要更多的年輕女子,就要走上自己曾走過的那一條路。
可在這條路上,要人性命的風,向來從不會停止。
于是雅拉隻重新将眼神移向白棘,緊盯着那年輕女子的雙眼,近乎嚴肅的,一字一頓地問了一個問題。
“為何?”
白棘的表情卻并未有什麼變化,她似乎已經猜到雅拉的這個問題,隻稍沉思了片刻,雙眼并無波瀾,聲音平穩而清晰地回答着。
“為何?我記得我曾在那次議會中描繪過,那個我想要的理想國。“
“那并非虛言,僅此而已。”
“安穩的生命,優渥的生活,無盡的财富,身後的榮譽……或許這些于我而言,并非那麼重要的事吧,我有我想要做的事,我想要這一生有點意義,而不是虛度年華。”
“所以,我必須要朝着那個理想國的方向走,也必須要由我親手鏟除一切阻礙。這一次我确實沒有那麼多勝算,但我必須要這麼做。”
她重又将雙眼移向房間另一邊的牆壁,似乎想要透過那牆壁看到這巍峨黑堡的更深處。
“所以,請将您知道的一切告訴我,雅拉大人。”
那位年近40的财政官依然伫立着,黑暗并未将她的神情掩藏,她并未開口,屋内空氣裡如此沉積,隻能聽到三個人的呼吸。
過了許久,财政官忽然重重地長舒一口氣,重新找了一個沙發椅坐下,然後示意白棘二人亦坐在她的對面,仿佛在思考着應該從哪裡說起。
從她的叙述中,白棘這才了解到一直猜測的整件事,到底是何等觸目驚心。
在白棘一行人回來前三個月左右,黑堡便收到了塞巴斯蒂安關于龍族入侵的消息,鑒于事态緊急,為避免夜長夢多釀成大禍,埃德裡克大人當下便決定全力迎敵。
但與她們想的一樣,南方軍力有一部分被派遣前去解決空間裂痕一事,首相大人走後也沒有太多可以全力承擔的人手,埃德裡克大人心急如焚,本已決定冒險派出他的近衛官前往支援。
而突變,就發生在塞巴斯蒂安那一封關于“北境淪陷,北境領主身亡”的消息之後。
南方派兵的決定必須要經過議會,埃德裡克大人早已考慮到,議會裡托蒙德勢力必将對此事加以阻撓,所以從一開始就隻透露了一部分消息,本來托蒙德的人是沒有機會得知整個計劃的。
但這一次,對方勢力所做的事卻完全超越了他們曾經表現出來的實力,他們搶先截獲了塞巴斯蒂安的消息,從而提前得知了北境淪陷領主戰死一事,并以此事借題發揮,說服了議會剩下的中立勢力和其他觀望的小領主。
南方各領主向來貪生怕死,那些中立的官員亦是極少有人敢趟上這攤渾水,所以在接下來的議會中,托蒙德幾乎是以壓倒性的優勢,将主戰的埃德裡克大人和他的支持者全力否決。
于是,托蒙德成功讓議會幾乎大半票數表決通過了那個讓整個南方苟且偷生的計劃。
“南方将不參與龍族争鬥,并通過利益交換的方式與龍族達成未來的和平共處”。
埃德裡克大人數次力争,但支持者實在有限,況且議會在座的人裡,幾乎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夠堪此大任,主戰的埃德裡克大人一人之力難以扭轉局面,而另一邊托蒙德已經在召集新的人前往北境與龍族談判。
就在這樣對南方領主極為不利的時機,埃德裡克大人身邊曾經的一個幕僚竟走到了台前,一反常态旗幟鮮明地支持托蒙德一派,見事情已經發展到此種境地,南方各小領主亦是撕下了那一副和稀泥的面具,紛紛倒戈向托蒙德那邊。
那位幕僚确實有些本事,隻帶着幾個心腹之人前往北境會見龍族首領,一路上不知發生了什麼,待他再次歸來,便帶回了龍族願意放棄入侵南方,并和平共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