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布蘭溫和墜星城的人隻是不能出現在“闖進黑堡營救叛國逆犯“這件事,可一旦埃德裡克大人在公衆露面,托蒙德編造的謊言就不成立,那麼墜星城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對把持黑堡的托蒙德勢力問責。
而白棘與布蘭溫約定的地點之所以選在城門口,亦是做此考慮,埃德裡克大人的露面,必須被民衆見到。
一切……就隻看彼此的配合了。
白棘這樣想着,随着埃德裡克大人的腳步繼續前進着。
埃德裡克幾乎一生都住在這黑堡之中,從幼時身為王儲,到如今垂垂老矣,他的腳步踏遍了黑堡幾乎每一處地面,年少時與兄弟姐妹們捉迷藏時躲藏的地牢;青年時期第一次凱旋而來時,父親大人曾帶他踏足的家族墓地;成為國王的第一天,與他的皇後手牽着手入住的寝宮,那裡也成為了他後半生所居住的地方;還有……那個他幾乎不忍前往,最後卻幾乎要終結他一生的國王監獄。
他怎麼會不熟悉,這黑堡裡的每一片磚瓦,每一處被無數代人拂過的痕迹。
他知道這條通道去往哪裡,那時父親親自牽着他的手,帶他從曾經老國王的辦公室走到這裡。
他還記得,那時的父親還年輕,深棕色的絡腮胡還繞着他威嚴的臉,父親的臉是堅毅的,輪廓分明的,那一雙藍色的眼睛隐沒在濃密的胡須和眉毛之下,嘴唇習慣性地緊緊抿着。
父親寬闊的後背和高大的身材走在他的前面,他尚且年幼,跟着高大的父親有些亦步亦趨,可他還是強忍着沒有請求父親走得慢一些,他竭力想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君主,不叫苦不叫累,隐忍的,智慧的,就像父親那樣。
走在前面的父親忽然停住腳步,朝着他蹲下身體,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嚴肅,那雙藍色瞳孔的眼睛看着當時才隻有7歲的他,一字一頓地,仿佛是交代世間最重要的事。
“埃德裡克,你要記住,這條路,這條黑堡裡唯一秘而不宣的恥辱之路,它通向一處意味着王國衰落的所在,那裡曾代表着封建政權的完結,也代表着權力鬥争的殘忍。”
“那裡曾為追求自由意志的人民關押過專制集權的暴戾君主,但更多的,它曾關押的是一代代在權力遊戲中落敗的國王,他們不一定都是明君,是的,并不是每一位國王,都是明君。但隻要有一位明君被關押在此,隻要有一個心懷不軌之人赢得了遊戲,那就意味着,我們的南方,我們的人民,要陷入無盡的災難之中。“
“埃德裡克,你想成為一位明君嗎?”
南方領主還記得,那時的他對父親這番話似懂非懂,但成為一個明君卻是每一位王儲年少時都追求過的夢想,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看着父親的眼睛,竭力将男孩稚嫩的聲音壓低顯得成熟一些。
“我要成為明君,向您這樣,我發誓。”
如今歲月變遷,男孩的臉上早已沒有當時的稚嫩神色,他見識過一起長大,一起玩捉迷藏的兄弟姐妹之間的爾虞我詐,見識過從小護着他的哥哥親手密謀要将他刺殺,見識過政敵不惜民衆性命掠奪财富,見識過無數南方的蛀蟲要将富庶的南方啃噬得隻剩一個空架子。
在那場幾乎快要讓南方滅亡的戰役裡,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垂死的父親握着他的手,将那時才隻有14歲的他,親手托付給那時同樣在戰場上的,奧古斯丁年邁的父親,老瓊恩将軍。
“瓊恩,我的老夥計,看這樣子,我不能回去了,真是丢人呐,我竟然死在了你的前面。”
“瓊恩,我把埃德裡克交給你了,現在,以你莫瑞森家族的名譽起誓,你要把他帶回去,不惜一切代價,你要擁戴他成為國王,你要輔佐他,糾正他的一切過失。”
“你和你整個莫瑞森家族,世世代代,你們要永遠成為南方王國的首相,你的妻子、孩子,你治下的每一個勇敢無畏的封臣,你們要保護南方王國,保證我們的政權永遠在正确的人手上。”
“我的老夥計,你沒有别的選擇了,真抱歉,你和你的莫瑞森家族,還有墜星城的卡馮霍恩家族,你們必須向我承諾,向南方承諾,這是你我的宿命。”
“相信吧,我的老夥計,埃德裡克,會成為明君。“
于是,在父親最後的目光裡,年少的埃德裡克甚至來不及握着他漸漸冰涼的手,便被那時已經與父親差不多年紀的老将軍不由分說帶走,一路過關斬将,回到了黑堡。
那場戰役,傷亡慘重,南方花了很長時間才肅清内憂外患,重新振作起來。
在那場戰役中,老國王戰死,年近14歲的埃德裡克成為國王,輔佐他的,是攝政王瓊恩将軍,還有老将軍唯一的兒子,後來的首相大人,那時才剛20歲的奧古斯丁.莫瑞森。
埃德裡克很少回憶這些事,他已經50多歲了,臉上的稚氣早已退卻,從一個年少的小國王,到如今年邁的老國王,他走過了和父親同樣的一生,他沒有辱沒與父親的約定。
要成為明君,要誓死保護南方的領土和人民,要讓政權,始終在正确的人手中。
如今,是時候要履行承諾了。
年邁的國王挺直了脊背,朝着走廊盡頭的另一扇門走去。